第六十三章 灭门
那条黑色的血河向村庄深处奔涌，残肢碎屑杂乱地铺在路中央，指引一个白色的影子飞奔向前。
莫听寒视线颤抖，脚下生风，喉咙渐渐发涩，四周俱寂，只有他如同擂鼓一般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寒风刮过他的耳侧，捎来一声如若蚊咛的呻吟。
墙脚躺着一个断去四肢的村民，他已经被痛苦折磨地神志不清，只有喉咙能微微发颤。
莫听寒停下脚步，认出那是村头卖猪肉的大哥，眼睛一酸，将他扶坐起来。
血液仍旧温热，沾满了他的双手。莫听寒难掩话尾的颤音：“谁杀了您？”
“不知道……”大哥猛地咳了几声，抬起头露出两只黑漆漆的眼洞。
莫听寒低头寻找他的眼珠，无果，各种器官乱撒在地上，根本不知谁是谁的。
“猫？”莫听寒看着他身上的各种利痕。
如果真是这样，短时间内它就杀了那么多人，简直令人发指。
大哥咽呜着说了句什么。
莫听寒赶紧俯身听。
“莫……宅……”
这两个字轰然在他的脑子里炸开。
莫听寒双手发凉，怔怔地松开大哥。
它去了莫宅？为什么？他要向自己寻仇？
各种各样的疑惑充胀大脑，莫听寒回过神来，整个人已经捏着剑冲往回家的路上了。
他要弄清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搞砸这一切，他必须要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农夫与蛇的故事会在他的生活里上演。
莫宅大门敞开，门外，几只黑旗随风飘扬。
莫听寒对这种旗再熟悉不过，这是他们家布阵捉妖时引妖用的旗。
空气里传来一股铁锈气，他忽然喉咙一紧。
为什么会这样？
他忍住眼角的酸涩，压抑心底的寒意，缓缓地抽出了自己的剑。
进门，他看了一眼前院内的景象——血腥混乱。
正堂前布好了阵，却遍地残尸。
还没转眸，他就感受到了一股凌冽的杀意。眼前忽就只剩一片血光，紧接着耳边炸开了一道血肉撕裂的声音。
莫听寒反应算快，尽管不能瞬间提剑格挡，但也是做了最大的反应，堪堪往后一仰，那双突袭的爪刃便只浅浅地擦过了他的双眼。
温热的血淌在双颊，莫听寒来不及顾上那阵破裂的痛感，瞬间起势，剑鸣大作，挡开它的下一击。
对方似乎觉得新奇，又挥来几道风刃。
莫听寒到底还是瞎了，光凭听声根本无法适应，动作笨拙地挡了两下，剩下的都化作了几击碎骨刀，肆意划伤他的皮肉。
他知道自己和它之间的实力差距悬殊，仅凭一己之力就想战胜这只屠村的妖怪简直是痴人说梦，但此刻莫听寒已经不抱有苟活的希望了，甩着刀就朝风刃来的方向一顿乱砍。
每次挥剑，他都听到一个笑声。
那笑声尖细尖细的，十分空灵，时而在上，时而在下，时而在前面，时而在耳畔。
不像人。
他一剑一剑，砍的全都是风，那讥笑根本不停，嘲弄着他的无能。
“是你吗？我们今天在外面见过！”莫听寒还企图与它交流。
“不记得。”妖冷冷地说。
“不要再干坏事了！我本想带你走的！”
“什么是坏事？”
“吃人。”
“对孤来说是好事。”
“你如果不滥杀无辜，我今晚就会去救你的！”莫听寒哽咽道，“我会带你离开笼子，带你离开这些地方，你不要吃人就好，我想教化你的。”
“你在说什么？”妖怪并不领情。
它也不打莫听寒，只是引着他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莫听寒停住了，他踩到了什么东西。
“猜猜这个是谁？”它道。
莫听寒不敢蹲下，只是握着剑站在原地。
他感受到有什么东西递了过来。
迟疑着向前摸去，莫听寒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
他血肉模糊的眼睛蓦然坠下汩汩热泉。
这是母亲的梅花玉簪。
“我杀了你。”莫听寒用力咬着牙关，向前刺去。
那笑声更猖狂了，在他身前不断晃悠。
寒风混着血腥味灌进鼻腔，莫听寒浑身发烫，冲着那笑声跑去，险些被一道门槛绊倒。
一只手抓住他的脚，莫听寒闻到身前的一股浓烈的妖气。
他悍然挥剑，这次竟然让他斩到了实形，筋骨断裂的声音是那么地清脆。
斩到了！莫听寒心中一喜，随后疑惑，它怎么不躲？
再挥一剑，将那‘妖怪’狠狠钉在了地上，直到它逐渐停止挣扎。
笑声再次在他耳畔响起，莫听寒顿时冷汗直下。
“猜猜这是谁？”
莫听寒顺着脚下的那只手摸去，整个人如同一座哗然的山，用力地跪了下来。
枯枝一般的手。
他抽着气伏在剑的面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祖父……”
那笑声环绕在他的周围，化作一圈圈的妖风。
莫听寒跪倒在地上，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再也站不起来。
“你叫什么？”妖怪俯身问。
莫听寒猛地抽出剑甩去。
那妖怪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肘，瞬间拧爆了他的右臂。
飞溅的血肉打上莫听寒的脸颊，还没等他有所反应，一只手便卡起了他的脖颈，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提起。
“你的家人布阵请孤来，实在盛情难却。”妖怪说，“那个蓝衣的少年举着一面铜镜，眼睁睁地看着孤享用他的双亲，双腿发颤，跑都不利索。”
“孤斩落他一只手，他还在跑；又斩断他一条腿，他就改为爬。等他爬远了，孤又斩去另一条腿，没想到他直接扔掉了镜子，用一只手接着爬，嘻。”
“我斩断他的头之前，他还在哀求孤，‘不要杀莫听寒’。”手中渐渐收紧，它边说着，边加大力道，随时都能拧断莫听寒脆弱的颈椎，“莫听寒是谁？是你么？”
莫听寒近乎要咽气，抬脚朝它蹬去。
“孤问你，你是不是莫听寒？”语气狠厉。
莫听寒决然地停住了挣扎，心如死寂。
白狐狠狠掐着他的脖颈，怎么也换不到一声回应，简直恼怒。
千钧一发之时，正堂外闪过一道黑影。
转瞬即逝的杀气被白狐敏锐地捕捉到，只是回头的一瞬，那黑影就扑上了他的脊背，尖锐的兽牙悍然张开，在月色之下扯出一条银丝。
白狐的后颈瞬间撕开一块，黑气大涨。
莫听寒被用力甩开，像一只残缺的玩具，横撞大墙，坠到地上。
“哈！”黑影之中，两只猫瞳亮起。
白狐面目狰狞，朝空一跃化作黑风，朝猫妖袭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