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林道走了不远,杨乾就追上了谷箬。

他望着这个背影,迟疑再三,还是朝人恭敬地喊了句:“谷师兄。”

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和预想中的一样,听到这个称谓之后,笑着转了过来。

就是这一眼,杨乾的心脏漏跳了一拍,随后疯狂地躁动起来。

谷箬的声音很媚,咬字也轻飘飘的:“怎么了?”

杨乾低着头掩饰自己略微发烫的眼睛,拿出了他在乱石堆里捡到的陶罐子:“刚刚听到你们谈话,知道你在找这个,我就给你拿来了。”

“从哪捡的?”谷箬有些诧异的样子,微微挑了挑眼皮。

“瀑布旁。我猜是有人放在那儿。”杨乾回。

谷箬接过来,细细端详了一下,确认无误,竟然将手直接伸了进去。

杨乾瞪大了眼睛,他一路端过来的时候,这罐子里摇晃着难闻的液体,特别恶心。

这只纤长的手伸进去后,虫爬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没一会儿,那只蜈蚣颤抖着从谷箬的衣袖之间探出头,爬进了罐子里。

等蜈蚣完全进入陶器,谷箬才抬起眼,对杨乾露出一个魅惑的笑:“谢谢你了,小同学。你可帮了谷箬大忙。”

杨乾心头一震,眼前一片晕眩,飘忽忽的,越看谷箬越漂亮。

他不受控制地笑了:“没事,能帮上谷师兄的忙就好。”

怎么回事?

杨乾暗觉不妙,我对人一见钟情了?

不对啊……这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要说真是第一眼就喜欢的……

这么想着,他偏开了目光,不再看谷箬。

谷箬:“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该如何谢你才好?小同学。”

杨乾:“不不不,小事小事。”

谷箬:“你为什么不看我?”

杨乾:“我斜视比较严重。”

谷箬觉得好玩,便站到了他目光所及之处。

杨乾又看向另一边。

谷箬咯咯笑起来,不再逗他:“今日有老师选你了?”

这就戳到了杨乾的痛点:“……”

见杨乾沉默,谷箬也意识到了什么,接话道:“明天我会来看你演武,你介意吗?”

一听这话,杨乾眼睛睁大,转头看了回来:“真的?”

谷箬点头。

“好!”杨乾几乎是脱口而出。

两人约定好明日相见。

……

……

谷箬走回内门,一进大院,就瞧见了在院中央摆阵的李景。

“李师兄,早啊!”他笑眯眯打招呼。

“去去去去去去去去,早个屁。哎,谷箬,你把脚挪开,别把我画的线抹了!”李景研究这个阵研究了一早上,现在整个人烦得很,见到烦人精谷箬,更是没好气。

谷箬连忙跳走,闪身进了连廊,语气娇媚道:“师兄~你的阵画得真好~”

“恶心!”李景头也不回,大声逐客。

连廊上阳光正好,池里荷花招摇。金明珠正瘫在廊椅上闭目养神,听见谷箬兴高采烈的脚步声,才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明珠师姐,晒太阳呢!”谷箬的笑脸猛地凑近。

金明珠的脑袋上瞬间多出了一个十字青筋,照着他脸蛋就是一拳:“知道我在睡觉还来打搅我!”

谷箬头一仰,随即捂着鼻子诶哟诶哟起来。

金明珠坐起身,挺胸狠狠伸了个懒腰:“你上哪去了?笑得跟个狐狸似的。”

“哼,我去前山了。”谷箬挨了一拳,却也不恼。

“去前山干什么?”

“蛊罐子被人偷了,我找了半天呢。”谷箬把嘴一撅,理了理辫子,“我的小蜈就在里面,它跟我最久了,我可舍不得它被人拿走!”

尽管早就知道他有给毒物取昵称的习惯,金明洙还是嫌弃不已:“谁让你仗着别人不敢拿,就乱把罐子放地上,活该了吧?——拿回来了吗?”

“拿回来了,是个剑修的傻小子给我的。叫……叫杨乾。”

“不认识。”金明珠打了个哈欠,“在哪儿遇见的?他拿的?”

“在定银河。不是他,我怀疑是另一个……哼,待会儿我就问问小蜈去。”一想到自己的蜈蚣被剑捅了,谷箬就心疼不已。

“瀑布边?是新生呀。”

“对,这小子被我迷得不行。我还和他还约好明天要看他比赛呢。”谷箬咯咯笑着,活像一只得逞的狐狸。

金明珠撇了撇嘴看向别处,对谷箬的媚术不置可否。

谷箬余光扫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忙冲着池子对面的一个影子招手:“哎,闻寂!”

闻寂瞥了他一眼,快步离开。

谷箬巴巴地追着:“闻寂——你什么时候来的呀?来看我吗?你是不是想我啦——”

……

……

八月十二日。

南广场。

杨乾今天来迟了一点,演武台附近已经人满为患。

熙熙攘攘人群将演武台围得密不透风,除了青衣,剩下的就是前来凑热闹的师哥师姐们。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看得是津津有味,还不时爆发出叫好声。

杨乾刚走到人群外围,就听有人招呼道:“来看剑修的打架呀!”

一人回:“剑修打架有什么稀罕的,天天都打,拆家的玩意儿。”

“这些是老师挑剩下的新生,不拆家,而且打得还很好笑!”

几句话毕,路人哈哈笑着,纷纷围了上来。

作为他们口中“被老师挑剩下的”之一,杨乾捂着脸,生怕又被谁认出他,默默挤进了台子边缘。

拨开人群,视野就变得开阔了起来,刚才在人群外隐约的兵器碰撞声,也瞬间变得清晰无比。

两个青衣正在台上对拼,你一招我一式,来来往往,十分客气。

杨乾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两位都是第一天在长生湖畔飞不起来的,陪了自己好久。

看了一阵,杨乾觉得有些困乏,这两个人的对打更像是表演,纯纯的菜鸡互啄,没有那股要戳烂对方屁股的狠劲。

如果自己今天的对手也是这样的三脚猫就好了。

看着看着,杨乾发现人群里有个突兀的声音。

“哇,放大招了,落花斩!抬走抬走……哦?挡住了!”

这个声音停顿了一会儿后,随着台上人的动作继续响了起来。

“呃,人呢?哈哈,闪现,可以呀。”

过了一会儿,又咂了咂舌。

“a他,a他,这都不会?这剑有这么重吗?手都抬不起来,黑虎掏心都变成掏裆了!”

杨乾一偏头,一头扎眼的红毛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旁,抖个不停。

乍一眼,杨乾还以为自己回到了网吧里,像平常的某一天和周围人一起看电竞比赛。

这人长得很正气,轮廓有棱有角,鼻子还算笔挺,一双眼睛有点圆顿,配合上弯弯的眉毛,有种正剧里的热血青年标配的感觉。

但他的打扮和这张脸大相径庭,红毛短发,夸张耳骨钉,转过来看杨乾时,脖子上还露出了一片纹身。尽管都已经如此张扬了,他还在身上规矩地套了一件朴素的棉麻盘扣衫,显现出了半点修道的诚意。

这种人在杨乾那个小县城里多的是,一般人手配备一台改装鬼火,白天不去学校,半夜就在街道轰轰隆隆。

“兄弟,你怎么也穿着这种青衣?这是制服吗?”在杨乾还在默不作声打量的时候,那人自来熟地开口了。

“这是剑修的院服,你不知道?”杨乾有点疑惑,问,“你也是新来的?”

居然连这种常识都没有。

鬼火哥闻言,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迟到了,才刚到地方。”

“这都能迟到?”

鬼火哥一乐,“嗯”地应:“我找地方找错了,跑到了A 省!发现之后又赶紧买机票跑来S 省,找路人问了路,大家都不熟这个大学,我只好又打电话问了班助……”

没想到他意外的单纯,一点警惕心都没有,只问一句,他巴不得要把家底掏出来。

杨乾打断他:“你是什么系的新生,怎么还不去报道?”

“报道过了,我今早一到,学姐就来接我了。喏。”鬼火哥身子一偏,露出了在他另一旁的一个女生。

小暑一抬手:“嗨!杨乾!”

“杨乾?”鬼火哥指着杨乾瞪大眼,随即咧嘴笑了起来,“哦!就是你呀,你是我室友!”

杨乾原地石化,鬼火哥是我室友?

小暑介绍道:“杨乾,这是郭慢声。这家伙和你一样,也是网站招到的,也是个山野散修,你俩应该能聊一块儿去。”

郭慢声可开心,一把捞过杨乾的脖子:“你好,杨乾!我听小暑说了,你是什么什么……剑神的儿子。我去,我室友这么牛逼呢!”

被鬼火哥这么热情地勾肩搭背,杨乾干笑了一下,无奈看了小暑一眼:姐,你怎么逢人就说我是仙二代?

小暑显然没接收到杨乾的信号波,点点头又继续道:“郭慢声今天来得正好,赶上了新生试炼的最后一场。你俩都没入门,互相鼓励一下啦。”

郭慢声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兄弟,你怎么前两次都挂了?!”

还不是公孙袁么……杨乾一想到这个豆豆眼死胖子,白眼就下不来。

“没什么天赋。”他只好这么说。

郭慢声努了努嘴:“我师父也老说我天赋不好,嫌我动作不标准,说我要是入了学,就是来讨打的。”

杨乾:“你不是没修过道?”

郭慢声:“但师父教我练剑呀。”

这么说完,杨乾才注意到郭慢声手里提着一块长条黑布。

两人交谈正欢,丝毫没注意台上的人已经撤下了。

黑牛哥站在看楼上,俯瞰着台下。

他的目光在所有青衣之间流连,核算着还有谁没拜师入门。

“杨乾。”

这一声像一颗炸弹,瞬间在人群中爆开。

不少人听过关于杨乾的传闻,兴奋地窃窃私语,八卦的因子逐渐弥漫整个演武台周围。

“加油!你一定可以的!”小暑捏着拳头。

“兄弟,加油啊!”郭慢声也道。

杨乾点头向两位示意,在越来越多目光的护送之下来到了台侧。

停顿过后,黑牛哥宣布了他的对手。

“对战,郭慢声。”

话音刚落,两人越过人群,看见了对方眼底同样的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