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生意不好做啊。”

冯照年在案边皱着眉头翻看账簿,手中的算盘打的劈啪作响∶“打今年来镖局一张单子都没签过,还欠了这老些债,再这样下去不散伙也快了。”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不由得叹了口气,老李从房梁上探了半边头说∶“兔儿爷,这还真不大好说,咱们镖局这么长时间都能挺过来,说不准哪天就干了票大的发财了呢!”

冯照年笑了一下∶“以你现在的技术,就算是出去聘个瓦匠当,都比在镖局混吃等死来的强。”

“谁叫这破房顶天天没完没了的补,窟窿眼合一块比我身上挨过的刀子都多,大冬天的谁遭得住,等有了钱咱给它整个儿掀了!”老李恨恨道。

别说房顶了,现在吃饭都是个问题,冯照年心想,镖局里上上下下的开销,就凭之前寥寥几次走镖所得的那点银票根本无法维持,又转头看着屋里几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知足吧,还能有个地方待就不错了,这不比出去要饭强。”蹲在角落的一个女人冷冷来了一句,只见她生的一双三白死鱼眼,看谁都像是有仇,正掐着根旱烟杆子闷声不吭的抽,脖颈到胸口裸露处是一道极其狰狞的伤疤,不像镖师,倒像土匪。

擦着刀的趟子手向学呛得涕泗横流,无奈道:“老音啊,你可少抽点吧,我都怕跟你待在一个屋头时间长了都能连坐上肺痨!”

江景谙瞪了他一眼,骂道:“待不了滚出去堆雪人玩儿去。”

冯照年看着插科打诨的这帮仨瓜俩枣,恨自己能力所及只是个账房,不能够替官府为民除害。

这时候大门被砰地推开,外面呼啸的风雪迅速灌进屋内,来人拍了拍身上的斗篷,连声说着:“这雪忒他娘的大了,好悬没给老子埋喽。”

“掌柜的,快关门!太冷了!”向学急道,随后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抢先关上了大门,大掌柜魏通脱下斗篷,说道:“这两年镖局不大景气,哥几个确实受委屈了,不过我带来个好消息。”

老李瞬间兴高采烈地从梁上翻下来,落地的瞬间竟无一丝声响:“是啥好事?掌柜的,不能是来活了吧?”

众人一听,立刻来了兴趣,对于日复一日坐吃山空的他们而言,只要能走上一镖便是最好的消息。

多么讽刺,堂堂偌大一个镖局居然连签张镖单都是百年难遇的奢望。

魏通问江景谙借了个火,点上烟狠狠吸了一口,接着吞云吐雾间道:“不出大家所料,咱们镖局马上要迎来一场巨大的变革,这日子也算是熬出头了。”

他又猛抽了一口,向学急道:“掌柜的你别卖关子了,你倒是说清楚点到底啥变革?”

魏通抬起眼皮,用一种不疾不速的语气说道:“刘涯那狗官死了。”

此时屋内落针可闻,众人都被魏通的话所震惊,刘涯是本地县令,只是从未做过造福百姓之事不说,还仗着自己的官衔四处为非作歹,闹得平阳鸡犬不宁民不聊生,众人却也是敢怒不敢言。

且素来与裕元镖局结怨已久,原因是当初刘涯私自做主无旨而强行征税之时,只有魏通非但没缴还同他起了不小的争执,以致他怀恨在心,而干镖师这行第一大忌就是得罪官府。

刘涯虽明面上不敢拿这帮亡命徒怎么样,却对镖局暗中下手,拒绝给裕元镖局提供通行证,并贴出告示:所有人不准找裕元的人走镖,违者重惩。而迫于官府的威严竟无一人敢抗命,所以镖局如今的境地也是多半拜他所赐。

老李小心翼翼的问:“掌柜的...你早上出去...不会是......”

魏通乍一听这老李话里话外竟以为是自己为民除害去了,继而无奈的说:“虽说我跟他有仇,但我上有老下有小,没必要冒那么大风险跟那个畜牲以命换命,杀了他咱们全都跑不了。”

他停了一下,“是他自己命短病死的。”

霎时间屋里的大伙都松了口气,老李正心里思忖着一直也没听说刘涯有什么毛病,怎么死的这么突然。

又听向学继续道:“那敢情真是大快人心,可掌柜的,你说的好消息不会只有这个吧?”

魏通没应声,而是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扔在桌上,冯照年眼疾手快一把抄起,飞快数了一遍,抬头盯着魏通:“一百两?掌柜的,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魏通回答道:“这些还只是定金,东家承诺只要护镖成功,总镖利足足是这的三倍,刘涯已死,我们镖局再没有了任何限制,所以现在开始,咱们有大事干了。”

魏通话音一落,众人便欣喜若狂,统统好似中了举人的范进一般。

还没来得及了解任务内容,向学就激动的提着刀就要去后院杀鸡庆祝,那只以备不时之需的老母鸡如今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江景谙下了地窖携出她据说家传的女儿红,之前老李只想要一小盅都被她用眼刀生生剐了回去;冯照年更是乐不可支,躲在柜台后面专心致志的入账,只见他的手速快到仿佛能看见残影,就连手里的算盘打的几乎都要火星四溅。

魏通双手抱胸,不知在想些什么,就在此时,大梁不知何时松动,眼看就要砸在他的头上,魏通反应迅速的一个侧翻躲开,房梁重重落地,掀起一阵铺天盖地的灰尘,众人一瞬间全部停下手里的动作,面面相觑。

冯照年喏喏开口:“那个...掌柜的,要不,找几个师傅先把房顶修了?”

魏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