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与,你终于舍得回来看一眼了?”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静内心的波澜,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颤意。
裴朝对上她的眼神,一只手扶正她的脸,不让她躲闪。
他松开捂住她的手,另一只手依然将她钳住,单手把头盔摘下来。轮廓俊朗的五官,略显潦草凌乱的头发,长长的睫毛上还留着许是下雨淋到的雨滴,一眨眼,就顺着脸滑落。
“裴朝,你放开我。”
林与说着,试图挣脱开。
裴朝并不觉得能等到她的回答,这是他早就料到的。他的眼尾慢慢泛红,凭着一股子失控的意气他把林与的口罩一把摘下来,连带着帽子一起掉落在了地上,他俯身吻住她,带着凶狠的气势,一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另一手从后搂住了她的腰,温热的唇舌将她的所有呜咽和挣扎都吞噬。
雨滴打湿他们的发丝,滴在脸上,模糊了视线。
或许是混杂着雨滴的缘故,她怎么觉得,这个吻这么苦。
林与用力去推开面前的人,却没有动弹半分,只能妥协,接受。
“啊......靠”
林与被冷不丁咬了一口,两人之间拉开一段距离,她原本半扎起来的头发因为这场激烈散落,披在肩上。
“你发什么疯啊?”
她摸了摸被咬的地方,还好,没流血。
林与抿了抿嘴,瞪了他一眼,也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就要走,“林与,你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他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说。
离开了七年,你回来见了季之知,看了你母亲,却没有想与我见上一面。
裴朝是在墓园收到的季之知的信息,他每年都会在云若生日这天来墓园看看,一开始是想守株待兔,见同样来看云若的林与,可惜七年来,她一次都没有来过,久而久之,他就权当替她来了。
“刚刚下雨有点大,我家离这里很远,我能去你那擦擦头发,喝杯姜茶吗?”见林与不说话,他开始装可怜。
“只有毛巾,没有姜茶。”林与转过身,捡起掉在地上湿漉漉的帽子和口罩,留下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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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朝进了房间,接过林与给的毛巾和吹风机,她指了指插孔的地方,随后进了浴室,冲了个热水澡,驱驱寒气。
林与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他还在拿着吹风不紧不慢。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吵闹的吹风机声音。她坐在床边,盯着他的背影出神。
裴朝身上有一种不算浓郁的皂香,顺着风的方向,传到林与的鼻尖。她觉得,被雨打湿的衣服黏腻地粘在皮肤上,很热。
“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裴朝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没有。”
裴朝笑了,笑的苦涩,他点点头,“好。”
“你过得好吗?”
“还算过得去。”
裴朝说了声好,没有再说话。“那我就不打扰了。”
“今天冒昧了,不好意思。”他低着声音说。
“砰——”
关门的声音不算大,却似在林与耳旁炸响。
她指尖微微颤抖,走到窗前,不禁抬手,悬在半空,隔空轻轻抚摸楼下离去的黑色背影,好像连背影都带有情绪。
裴朝有些无力,他戴上头盔,骑着摩托转了好几圈,吵闹的发动机和风呼啸而过的声音,让他的心情更加烦躁,他停在了一处没什么来往人流的地方,靠在墙角,贴着墙壁慢慢坐下。
他从来都拿林与没任何办法。
今日是难得的失控,他的理智总会在见到她的那一刻荡然无存。
林与只需要轻飘飘的两个字,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做了七年心里建设的防线击破。
裴朝慢慢低下头,手将滴在掌心的水珠碾碎,有意无意的摩挲着。
这场雨,和初见的那场也格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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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城的冬天光冷,不下雪。天气预报好不容易报道了个今天有小雪,现在都到傍晚了,连雪的影子都没见着。
放学的时候林与被班主任老沈留下来了,说是要填一下贫困补助金的相关证明,等她填好文件,收拾好书,学校里的人走的已经差不多了。她是这个学期刚转过来的,没什么朋友,更别提有人会等着她忙完,和她一起回家。
不过林与早就习惯这种生活了,有人陪在她身边,反而会不自在。
林与家离学校不算特别远,走路半个小时能到,幸好不远,不然要坐公交车的话,现在可能没车了,她也不愿意坐公交,觉得尴尬。
这条回家的必经之路前方传来一阵嘈杂,四五个高马大的人,肥头大耳的,露出的脖颈还隐约看得见纹身,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是一个身着单薄的男生。天气很冷,他只穿件薄薄的长袖,衣服上有几个很明显的鞋印,人也是灰头土脸,头发乱糟糟的,嘴角渗着血。
“裴少爷,你也会有今天?”
他们在这条路的靠墙边,林与要想回家,就必须从他们身边走过。
她闭了闭眼,觉得运气差极了,微微侧过头,打算假装没看见走过去。
“操...”
男生被踹了几脚,许是踹的有点疼,又吐了点血出来,“让你爸好好想一想怎么还钱吧,以为躲到这里来就没事了?”领头的人嗤笑,吐了口唾沫,一手抓住他的领口,一脸恶狠狠的模样。
林与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她的大脑告诉她,不要沾上这些人和这件事。
在走近他们时,林与无意间与他对视上,那眼睛很漂亮,琥珀色的眼瞳,清澈干净。
在过了那群人之后的第一个拐角处,她走进那个分支的小巷,拿出了手机拨打了110。
“你好,温城一中向东四百米处有人打架斗殴,多人围殴一人,并且看上去伤的很严重...”
这手机是她上大学后她哥林舟给她买的,本来是以为林与能考上包分配的公费师范,直接去念大学了,结果分数差了点,手机却买了,云女士向来对她的自律能力很放心,所以这手机一直都是她自由支配。
警察来的很慢,林与不敢离开,也不敢上前。
其实她大可以一走了之,不会牵引任何麻烦,但她还是做不到,她骨子里还是一个善良心软的人。
在警察来之前,那群混混就已经散了,只留男生半躺在原地。确定那群人不会返回之后,林与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给你,擦擦吧。”她递过去纸巾。
男生抬眼看了看这纸,又看了看林与,“谢谢。”
“你......还好吗?我已经帮你报警了,应该待会就来了。”林与看他脸上的伤痕,顿了一下。
“谢谢”
他嗓子的情况听起来也不是很好,没什么力气很沙哑。
“我先陪你等警察来,因为是我打的电话,万一找不到你他们也还要问我比较麻烦。”
“好...”
到了警局,男生主动放弃报案,虽然林与对此表示不理解,但也没说什么。
“那我先走了,很晚了。”
“谢谢你”
林与往门外走去,迎面遇上了两个人,看起来像是夫妻,女人哭的泪流满面,“呜,朝朝......”女人一把抱住了男生,哭哭啼啼地说着什么,也听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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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与走在路上,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只能默默祈祷云若会看她是见义勇为的份上饶过她。
不出所料,她进了家门,桌上的饭菜已经凉的差不多了。
云若阴沉着脸坐在椅子上,她走过去,抿着唇,把包放在旁边。
“去哪了?这么晚。”
“我给你发了信息的。”
云若快速扫了一眼她几十分钟以前发的信息,脸色有所好转。
林与是单亲家庭,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世了。从小,云若对她的要求就很严格,下午放学一个小时内必须到家。她小学的时候,趁云女士去京城照顾病重的外公,晚上不在家,她终于答应了邀请她许多次的朋友去她们家玩。小林与难得贪玩,忘乎所以,直到天黑才背上书包回家。
推开门也是今天这样的情景,云若沉着脸质问。最后她挨了几大板子。
“把饭热一热再吃。”
林与嗯了一声。
裴朝到家时已经是晚上,身上没有一处是好的,惹得陆婉给他上药时又哭了,“朝朝,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如果不是因为我们......”
“妈,我没事,明天我就又活蹦乱跳了,现在不早了,您早点休息吧。”裴朝安慰,“晚安,妈妈。”
好不容易把陆婉哄走了,裴朝觉得很累,坐在床边就这么直直地躺下去,不小心碰到了伤口,但他也没在意。
今天被打的有点懵了,竟然忘记问她叫什么名字。
裴朝回想起那个画面,他半闭着眼躺在地上,看近处都看不太清。
一片朦胧中,他冷的发抖,雨滴就这么不管不顾地砸下来,砸在他的眼睛上,鼻梁上,顺着脸流下来。
一个女孩朝他走来,路灯非常凑巧的在这时候亮了,她整个人融在琉璃昏黄的路光里,很...漂亮。
他扯住被子一角,盖过自已的脸,
“怎么就没问她叫什么呢?”
裴朝懊恼地用脚蹬了蹬,下一秒又疼的下意识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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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与是一个喜欢睡懒觉的人,所以她从来没时间在家里吃早餐,云女士也从未主动早上起来给她做早饭吃,甚至连买包子吃的钱都没给,林与也就养成了不吃早餐的习惯。
他们班班主任老沈很幽默,教物理的,他和班上很多人都玩的很好,看起来不像师生,像朋友。
“新学期,我们换一个新课代表吧。”
就是这样一个奇葩的班主任,在高二下期的这样一个“新学期”也要换新课代表。
美名其曰:给无聊的学习生活添一丝新鲜感。
选拔方式也是用一种很奇葩的方式---抓阄。
林与随便选了一张纸条,不由得在心里默念:别是我别是我别是我。
倒不是她物理不行,主要是她觉得自已有点应付不了老沈这号人。
“啊,老沈呐,我们注定是有缘无分喽!”这是和他玩得好的人说的。
“噢!幸好不是我!”这是物理不太好的人说的。
......
最后抽中了一名看上去很文静的女生,叫苏绪,副班长。
“好嘞,苏绪,下课后你来我办公室交流一下吧。”
裴朝的班主任相比老沈,严厉太多,苛刻太多。
“裴朝,你又迟到,这次又是什么借口?”讲台上坐着的人,看见裴朝打了上课铃好一会才慢悠悠地走过来,气不打一处来。
“老师,我受伤了......”裴朝抵在门框,作出一副虚弱的模样。
俩人一来一回,裴朝总是语出惊人,把台下看热闹的人逗得哈哈大笑,老师不想浪费太多大家早读的时间,也就没再继续,让他进去了。
“你真受伤了?”
江延南胳膊肘顶了顶他,“嘶---”裴朝痛的倒吸一口气,瞪了他一眼,“你说呢,痛死了。”
倒不怪江延南,虽说他伤的真的很重,但套上校服后,除了嘴角隐约的乌青,还真看不出来。
“这这这,怎么搞的?这么严重,我以为你开玩笑的呢。”
“没事,”裴朝把袖子又放下去,“过两天就好了。”
“不是,这谁打的,”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音量放的很低,偷偷把头凑近带着些不忍说,“你家里家暴啊?”
“说来复杂,以后有时间再说吧,我想休息会。”裴朝把人推开,小心翼翼的慢慢趴上桌子,打算小憩一会。
“裴朝,老沈叫你。”
刚趴下没一会,老沈就让他去打印室拿一下试卷,下节课要用,还得送到一班去。江延南本想着说帮他去,裴朝想了想拒绝了,说他睡不着,走动走动呼吸新鲜空气也挺好的。
下楼一个拐角,一个女孩低着头和他迎面撞上,卷子掉了一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女孩像是刚回了神,蹲下来把散落四处的卷子捡起来。
“是你?”
“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