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追求几何?不过成婚、生子、善终,还有金钱、名利、智慧,又还要运气、贵人、防小人。作为老爷,也无非如此。不求的都是些假象,真正遇到问题的时候看谁不跳脚,发出唧唧哼哼的声音喘息。
偌大的宅院在手底下一点点撑起,看似平和的世界其实都在资金的威胁下苟延喘息,一个个不作为的小厮依仗关系户的背景白吃着我的粮食,一个个没有能耐的门生座上宾只是躲避着俗世的干扰靠着奉承依附于我,还有那些如蝼蚁般的下人各个揣着难堪的心思追求着不值得的尊重。而那些孩子呢?
只是待在房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孩子们却妄想着自由,吃着我的饭喝着我的汤,不替我实现任何愿望就想要擦嘴离开,偌大的宅院也没见着几次,有本事的早就在各个角落里生根了。
可是现实很简单,想要靠着为父,又想要拥有自我,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现如今摆在老爷面前的课题已经轻易解决了一个,无能、没有管教的小女儿的终身大事,他早已不寄予希望在阿碧身上了。谁会允许自己的发妻是这么一个无理粗俗的女人呢?当年穷,阿碧生母也必须是大家闺秀,至少心地善良不敢顶嘴的温柔贤淑。虽然后任就比较宽松地在花柳之地寻到的,也不是我自己主动的,关键是她怀上了我的孩子。
那个男孩现在长大了,虽然不太像自己,但还是愿意上学堂的,之后的考试还希望他能够冲刺上去。
而刺头阿碧已经被解决了,这真是可喜可贺,虽然方式方法并不明智,而且那个男的似乎快死了,但主要是婚礼的费用至少可以减半,那就已经是很美好的事情了。
“阿碧,你好大的胆子,贤良淑德你一个都不占?”教育是根本,虽然已经迟到。
“对不起父亲,他是我的男人。”阿碧说着,有模有样地跪了下来。
父亲摸着胡子,低头寻思了半会,然后两手撑着扶手站了起来,走向阶下囚。
方子贺这次学会了闭嘴和不反抗,虽然他有一百亿个不情愿,但这的确是他求生的唯一一条路,他低着头生怕笑出声来,迅速地回想着自己曾经竟然喜欢李尔兰,现在梦碎了,他现在开始心疼他瘦削的钱包,立刻就哭丧着脸,差点就滴下了热泪。
毫不知情的阿庆不明白这场戏的真相,甚至有点被其中悲凉而苦楚的爱情感动,随即转瞬意识到的是,自己竟然狠心地打了准姑爷一顿,要是姑爷当上了,那还不是往死里折腾着自己?糊涂啊糊涂,怎么只想到了二小姐这环,却没有寻思到和身边的男人共度春宵的可能?
阿庆不敢反抗,只是咚地蹲下来拼命磕头,一边哎哎呀呀地喊着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后院本该严肃而清冷的气氛瞬间变得热闹了起来,原本诚惶诚恐的下人们幸灾乐祸地看着好戏,叫你逞强装什么官人架子,谁会想到报应会这么快赶来架在他的脖子上?
老爷踩着清水,凑近了方子贺,下人们专有的稻草和潮湿臭味扑鼻而来,老爷比想象中的喜欢这个味道,因为曾经的他也穷过。
忽然涌进记忆的是曾经嗷嗷待哺的画面,母亲粗糙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背的亲昵,还有安逸被照顾呵护的感触,这让一个已经是一家之主、边没有长辈的老爷倍感陌生却亲切。
在哀怨的求饶声之中,环绕在老爷眼前的只有曾经的辛酸苦楚和被债主打骂的景象,他愤恨,他烦躁那些苦难的根源,却又无法割舍原生家庭提供的温暖。
方子贺感觉到面前有人在喘气,那是个异样而不快的感觉,但他不敢反抗。只是眨巴着眼睛睁着往前看,恰好跟老爷“对上了眼”。
“还在哭什么!快给你新姑爷松绑!”老爷抹去了大伙难以察觉的热泪,转身就往内院走去。
“是的,老爷。”阿庆愣了一下,连忙连滚带爬地过来扯开方子贺身上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