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何人?为何来我家?”

“从我家滚出去,不要打扰我爹娘。否则……”

周身黑气聚集,随时要吞没一切的架势。

他觉得这两个人不一般,好像能看到他。

结果阿棠面不改色,直直从他身体里穿过去,抬手拍门道:“薛老爹在家吗?”

“啪、啪”,无人应答,阿棠继续拍门。

薛勇“嗖”的又飞到阿棠旁边,龇牙咧嘴,浑身黑气更浓郁了。

“谁呀?”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随之传来几声咳嗽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吱呀”一声木门从里面打开,一张苍老的脸从门后探出,花白的头发在煤油灯光下明明暗暗交替。

薛老爹把油灯举高到脸庞,打量阿棠后温和的问道:“娘子你找谁啊?要问路吗?”

看到后面站着的白召,弯弯腰点点头打招呼:“郎君和小娘子是一起的?”

白召忙上前道:“是,我们是一起的,冒昧打扰老丈了。”

薛勇的鬼魂在旁边焦急的来回踱步,他总觉得这两个人不简单,想提醒父亲,伸出的手直接从薛老爹的身体穿过,他只能恨恨的盯着阿棠和白召,在旁边守着,生怕这两人使什么坏手段。

“老丈,这里是薛勇家吧?我们是薛勇的朋友,途经此地,特意过来拜访,希望不会打扰到您。”

看看,果然不是好人,我什么时候有这俩朋友了,骗子,薛勇更着急了。

“阿勇的朋友?”薛老爹愣住了,阿勇离家八年,从来没有朋友来找过他,即便在家的时候也没听阿勇说过他有什么特别的朋友。

“阿勇的朋友?你们是阿勇的朋友?那你们可见过阿勇?可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薛老爹情绪一下子绷不住了,这是儿子离开家八年后第一次有人上门寻他。

白召眼睛往薛勇的魂魄瞟了瞟,继续佯装镇定的说:“确实事关薛勇,老丈我们可以进去谈吗?”

“好好,进来说,快进来说。”

薛老爹把人请进客厅落座,悄悄抹去眼角的泪,不好意思的说:“乡户人家比较简陋,还请贵客勿怪。”

“老婆子身子不好已经睡下了,就不叫她了。我去给你们烧水沏茶。”

“老丈客气了,老丈不用忙活,我们说完话就走。”

“老丈请坐。”

薛老爹也实在想早点听到儿子的消息,也没多推辞,顺势就坐下了。

白召掀掀眼皮子瞄一眼站在薛老爹后面的薛勇,转向阿棠用眼神询问如何开场。

阿棠觉得他太墨叽了,自已开口:“老丈刚才说薛勇不在家?他是什么时候离家的?离家时可说去了何处?”

薛老爹有些疑惑,不是说是阿勇的朋友吗?那应该是阿勇离家后交的朋友,那怎么会连阿勇为何离家都不知道?

叹了口气,薛老爹还是说起了薛勇离家的经过,“那是八年前的事了,当时北邕犯我边境,边境战事告急,朝廷发了征兵令,阿勇一腔热血,不顾阻拦执意要从军报国。我和他娘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当然是不同意了,结果他就长跪不起,说保家卫国匹夫有责,我们虽是蝼蚁,但是家国危难之际也应该出一份力……”

说到这里,薛老爹已经泪流满面。站在他身后的薛勇脸上的血泪也顺着脸颊往下流,他颤抖着声音,伸出手想要去安慰薛老爹:“爹……”,毫无意外的,他什么也碰不到。

白召看着有些不忍,阿棠也沉默不语。

“后来战事告急,里长也来村里宣传鼓励男子参军,阿勇留下一封信就走了……,这一去就是八年。”

“半年后他寄来了一封信说已经加入叶家军,进了前锋营,很受上官器重。还说他会好好操练,争取早日把北邕人打回老家,建功立业,让我和他娘过上好日子……”

薛老爹泣不成声:“八年了,整整八年了。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现在北邕人都被打回老家了,可我的阿勇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啊……”

“他娘天天哭,天天哭,眼睛都哭瞎了,前两年脑子也不好使了,看到年轻人就叫阿勇……”

阿棠始终沉默着,白召觉得喉咙有些堵得慌。

阿勇脸上血泪流的更凶了,眼睛也越来越红,周身的戾气快要压不住了。

对亲人愧疚与挂念把他在善与恶之间反复拉扯,放不下的执念一步步把他往恶鬼的方向推。

“其实薛勇早就回来了。”

“什……什么?”正伤心的薛老爹完全没明白阿棠什么意思。

“我说薛勇早就回来了”,阿棠这一次直视着薛勇带血的眼睛没有回避,“他早就回来了,因为不放心您二老,迟迟不肯离去。”

薛老爹还是不明白,不明白阿棠为什么看着他背后说话,他呆愣的顺着阿棠的视线看过去,却什么也看不到。

“你,你到底什么意思?什么意思?”薛老爹有些承受不住,整个人摇摇欲坠。

“老丈”,白召忙上前一步扶住薛老爹坐在椅子上,“老丈请节哀。”

阿棠知道很残忍,但是却不得不说:“薛勇一直都在您身边,只是您看不见罢了。今天我就让他出来见一见您二老吧。”

声罢,两手掐诀,一道光圈往薛勇身上一拂,薛勇慢慢显出了人形,身上戾气尽消,憨厚稳重的脸上也没有了血泪,铠甲光亮整洁,赫然一个铁骨铮铮的叶家军士模样。

薛勇有些愕然的看着自已的样子,伸出手晃了晃,有些不敢相信。自已做鬼这么久了,第一次显出人的模样。

“阿勇”,薛老爹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儿子,心痛的要滴血。

“爹!”

薛勇“噗通”一声跪在薛老爹的面前,“孩儿不孝,孩儿不孝啊”,嚎啕大哭。

白召默默挪到阿棠身边,悄咪咪靠近点,再靠近点……

阿棠扭头瞟了他一眼,没说话。

白召看阿棠没说话,忍不住又往前挪一步,近的打个哈欠气都能吹到阿棠的脸上了。

“勇儿?”

原来是薛婶子听到动静被吵醒,摸索着出来了。

“勇儿,勇儿,是我的勇儿回来了吗?”

“娘!”薛勇跪着挪步到薛婶子面前,哽咽道:“娘,是我,是勇儿回来了啊。”

“真的是你,真的是勇儿?”

薛婶子的疯病好像一下子就好了,颤抖着手抚摸着薛勇的脸,不敢相信日盼夜盼的儿子真的就在自已面前。

一家三口抱头痛哭。

待他们情绪稍微稳定些,阿棠不得不上前打断他们,“薛勇,你的时间不多,我还有些话想要问你。”

“什么意思?什么时间不多了?”薛婆子紧紧抱着薛勇不撒手,“你是谁?你在胡说什么?”大有谁要跟她抢儿子就和谁拼命的架势。

阿棠……

“薛勇阳寿已尽,是时候去他该去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