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制服，左手捧着厚厚一叠文件，右手不断挥动钢笔着，纸发出稀稀松松的翻动声，眼镜微微反射着光。
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文件无需担心，还有丰腴的身材作保障。
“那么，你想要申请多少钱呢？”
江流靠着一旁的墙壁，挠了挠头，露出了一丝困惑的神色。
会计小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放下笔，伸出一只手指点在江流的额头上。
“多少要知道一点社会的事吧，毕竟你大部分时间还是要在‘外面’度过的。”
“啊……哦。”
头上的手顺势滑落在脸上，挠了挠脸。
“这就是没听进去的意思吧……哎，算了，明明在作战的时候雷厉风行，但在生活方面却那么迟钝啊……话说你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啊。”
江流皱了皱眉头，闭了闭眼，像是在想了什么。刹那后，仍然是面无表情，用像是谈起家常般的语气说道。
“我也不知道……毕竟我没有关于过去的记忆嘛。”
“啊……”
一阵沉默，如同腐朽的老树上坠落的枯木，轰然落下。
片刻的安静……
会计小姐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有些惊慌地抬起头看向江流，冷漠的少年维持着一贯的表情。冷冽、凌厉，拒人于千里的，不像是人类，更像是某种野兽的眼神，没有焦点的不知看向何方。
没有一丝流露出来的感情。
没有过去，没有记忆，从有意识以来就要端起武器的他们——不是人类。
从那充满黑色死亡的金色湖里诞生的罪孽者——代号“白鲨”，有别于“虎鲸”，甚至不是哺乳类……
他们也是“鱼”，是一群大“鱼”，由那群怪物进化而来的突变种……
他们是在那不断把人类吞噬的时间海中的冷漠游动，猎杀同类的鱼。
作战时的雷厉风行？那只是本能罢了。在那片野蛮的土地上，活下去的方式不像人类那么复杂，只管厮杀，在互相吞噬的美学中要么吃，要么被吃。
在里，在外，都无法脱身的命运……
无法考虑到这点，擅自的指责，就像在说:“你不是人，连这种东西都做不好。”
她在他面前提起，就是这样的事情……
“抱……抱歉，我没有恶意……”
“无需介怀，这也恰恰说明您把我当成普通人看待，这样就好。”
示意无事，江流轻轻摆了摆头。
会计叹了口气，似乎后悔有自已多嘴，两唇紧闭，钢笔不断挥动着，白净的纸上留下几道黝黑的墨迹。
“拿着去找财政吧，一万元一个月，应该够用了。”
会计温和地对着他说道。
“会好起来的，总有一天……你也能变得跟我们一样……”
无声地双手接过了会计递过来的纸条，江流微微鞠了一躬，一手抚在胸前，另一只手背身向后，标准的礼仪，就像一个普通的青年绅士。
由于较大的身高差，当他低下头之后，会计才发现，先前因视角原因被衣角遮住难以窥见的线圈是如此的明显。华丽亮眼的曲型表面，像朝阳刚升起时远方延伸出来的地平线，能够瞬间置人于死地的高压电流如蝰蛇一般，在线圈里面安静地流动，只等待着一个时机……
那是用来拴住野兽的锁链，就这样平淡地架在少年身上。
——真的可以变得……跟我们一样吗？
——明明自已什么也做不到却依然给出的承诺……
宛如电流突然外流抓住了自已的喉咙，会计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使她意识模糊。直到江流的身影远后，她才回过了神。她甚至无法完全追忆起当时的情形。
那声近在她身前说出的“谢谢”，仿佛随风飘散零落，掉了一地。
普通的感谢，走过了世间最漫长的距离，沉重地压在她的背上。
于是，她轻垂下了肩，似乎永远无法肩负起……
透不过密闭铁墙的风，轻轻地将叶子敲响。
——
听不见人声嘈杂的地铁，缓缓地将热闹划破。
人流自动向两边分开，江流从他们中间穿过。
工作人员笑眯眯地看着他，礼貌地伸出手将他请进车厢。
提着公文包坐在座位上的大叔连忙笑着让开位置。
“哎呀，来来来，小兄弟，你往这里坐。”
“谢谢。”
地铁缓缓发动，发出尖锐的摩擦声，江流有些厌烦地闭上了眼睛。
“对了，小兄弟，你们最近打得怎么样啊。”
显然是没想到有人搭话，江流有些疑惑地睁开了一只眼。眼前的大叔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握着扶杆，被人流挤在了江流身前。
有几个人听到了大叔的提问，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大哥哥，你就是那个队长江流吧！我在动画片里看到过你哦，‘冷漠火蛇’！哗哗哗。”
一个小孩一只手朝着空气比划起来，他的母亲笑着握住他的手，小声责骂道。
“地铁上不要乱玩，会给哥哥添麻烦的。”
——真是给我取了个尴尬的外号啊。
江流不住地苦笑。
“还好，目前都在稳定地清除着‘鱼群’的数量，目前它们不会流到河里面来的，你们就放心地用水吧。”
“麻烦江流队长啦。”
“快说谢谢江流哥哥！”
“谢谢江流哥哥！”
一片笑声，似乎将车上的所有人融成了一片，大家和睦地讨论着各战队中的“白鲨”们。车上的热气透过江流冰冷的外衣，捂得江流出了些汗来，江流不禁露出淡淡的微笑，笑容凝结在了脸上。
似乎已经到了一个稳定的速度，列车发出的声响逐渐平静下来，灯火在车外闪闪地亮，像流星一样，不知不觉间，被甩在了后面。
——
滴滴答答地落起了小雨，星折有些担忧地看向窗外。
“哎呀，干嘛啊，没问题的。不是有作战部那些人在处理吗？这点雨没问题的。”
“我知道，但是……”
“嗨呀，你就是杞人忧天。”
星折的闺蜜小夜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道。
“我们‘天河企业’可是和政府在合作的，还能出现安全问题不成。要我说你呀，就不应该进这里来工作，每天在这担心这担心那的。”
小夜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分针在指向十二的路上缓缓挪动着，就快到下班时间了。
“先不说啦，马上到下班时间了，我男朋友该来接我了。”
小夜挎起包包，抽出雨伞，在出门之前回头看了一眼星折。
“怎么样，要叫我男朋友顺便载你回家吗？”
“不麻烦你了，我才不要在你们车上当电灯泡！我在这里再待一会，也许雨就快停了呢？”
星折没好气地说道，扭头看向窗外。
“嘿嘿，羡慕了吧，羡慕自已找一个去。回见啦！”
伴着雨声，匆忙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星折呆坐在办公椅上看着外面的风景，灰蒙蒙的像是抹上了一层薄雾。
在雾中，人来人往。她不禁开始遐想。
——这样的场景还能持续多久呢？
星折摇了摇头，将这样的想法赶出了脑中，应该是自已多虑了。
时钟的指针不断转动，偶拍在窗户上的水珠仍无止境地流动着。
——看来一时半会是停不了了。
星折拿起了雨伞，叹息着推开门。
回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