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吗?”沈玉阔轻轻碰了碰他脖子的伤痕,残留的药膏在指尖留下湿湿黏黏的触感。
原白摇摇头,“还好。”
而后又问他:“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沈玉阔静静看着他,伸手抚上他的侧脸,意味不明道:“有些事。”
原白福至心灵,“你去找顾准了?”
虽然沈玉阔在公司洗了澡才回来,但水汽冲不掉他一身戾气。原白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在不高兴。
沈玉阔没有隐瞒:“嗯。”
原白眼眶瞬间又泛上红意,心头未消的委屈和感动交织。
沈玉阔一声轻叹,在他额头落下温柔一吻,“别哭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他怎么样了?”原白和他的额头贴在一起,小声问道。
沈玉阔眼神微冷,似是不太在意的回道:“死不了。”
听他这么说,原白心头那股憋屈的暗火终于有了熄弱的趋势,莫名被人出手威胁,任系统怎么解释这些人是数据原白也不可能轻易原谅,再怎么是主角和剧情需要,也该讲究基本法吧,如果不是999阻拦,他甚至想当场报警。
这下沈玉阔多少帮他出了口恶气,他心里总算能舒坦点,憋在看胸口不上不下的那块石头也总算是落下。
原白跪坐起来,伸长手又抱住沈玉阔,心情明快许多,软软道:“谢谢老公。”
*
顾准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模糊,眼皮沉重艰涩,任他使出浑身力气,也只勉强睁开一点点,随即又立刻被刺眼的日光扎得躲回暗处,几番挣扎试探,才总算找回自己的视线。
进来换点滴的护士见他醒了,先按下床头的呼叫器,才俯身检查他脸上裹着医用纱布的伤口,“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顾准努力张了张嘴,但只能发出几声难辨其意的音节。
“什么?”护士把头低下,耳朵贴近他耳边。
但还是不行,顾准的喉咙像是被烈火烧干了,刺痛,声道仿佛都黏连在一起,说不出一句清晰的话。
护士只能作罢,不忘照例安抚着病人的情绪:“没事啊,先别说话,不着急昂,医生马上到。”
——“儿子!”
话音刚落,顾清源刚好推开病房门,昨晚见到顾准满身是血躺在地上,他一口气梗住没喘上来,也被送到医院,医生做了几次心脏除颤把人救醒,考虑到顾清源年纪大了,后续再有其他风险,所以强制他住院一晚观察,但高级病房向来一间一床,设备也只有一份,医院只能把这父子俩安排到了相邻的病房。
昨晚顾清源硬是守在顾准床边不肯休息,谁劝都不听,说是要亲眼见到儿子醒过来才能安心,但他毕竟上了年纪,熬一整晚身体也确实吃不消,直到凌晨3点,实在捱不住了,卫恒苦口婆心劝他去休息,跟他保证自己会照看好顾准,他这才去隔壁浅睡了几个小时。
但梦里怎么也睡不安稳,所以刚到八点,外面走廊外几声脚步走动,他就睁开了眼。第一件事就是赶过来看顾准。
不枉他一整夜的担忧,顾准终于醒了,顾清源坐在床边握着儿子的手,感受着掌心里的温度,一辈子见惯大风大浪的人,竟然难以抑制地喉头哽咽。
顾清源摸着儿子包扎严密的头,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顾准听的:“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他这把年纪,可经不住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
顾准艰难地微微转了转头,看着顾清源,半晌,干涩开裂的嘴唇才费力吐出一个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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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进来做完常规检查,收起听诊器对顾清源说:“和昨晚急诊的诊断差不多,轻微脑震荡外加肋骨骨折,但好在没有伤到脏器,接下来几个月都要静养,能躺着就尽量别动,不能受刺激不能剧烈运动,暂时先住院一个礼拜观察情况,没有进一步恶化就可以回去了,接下来两个月,隔两个礼拜来复诊一次。”
卫恒应了一声:“好的,谢谢医生。”
跟在后面把人送出了门。
顾清源胸口上火,“这个沈玉阔仗着自己产业庞大,欺人太甚!他难道觉得我这把老骨头会怕了他吗!”
“爸...”顾准皱着眉头虚弱地叫他,一早上断断续续喝了一大杯水,嗓子总算没那么难受,张得开嘴了。
“别喊,我头疼。”
“好好。”顾清源赶紧轻拍了一下自己嘴巴,放低声音,给他掖了掖被角:“你休息,爸不说了,一切都等你恢复了再说。”
顾准确实想睡,但脑子里一直有消散不掉的嗡鸣声伴随着阵阵疼痛,折磨得他想拿头狠狠撞床头,最后还是顾清源叫医生来打了针镇定。
“顾哥哥...都怪我。”
听到他醒来的消息,苏小白下午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怎么也没想到,昨晚还柔情蜜意送他回家的人,今天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被包成了木乃伊,昔日英俊刚毅的面庞,此刻肿得看不出人样,尤其是那双剑眉星目,肿成了两个像是被拿在手里日夜不间断盘了九九八十一天的核桃,油亮光滑。
苏小白握着顾准的手,泪眼汪汪。心头涌上一丝恐惧,沈玉阔太狠了,丝毫不忌惮和顾氏的商业来往,顾准的下场就像是一把悬在苏小白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不会掉下来落到自己头上。
顾准不知道他的心思,只当他是心疼自己,挣扎着撑坐起来,用没被纱布包裹的左手给他擦眼泪,低声哄道:“苏苏,别哭,跟你没关系,就算原白没推你下水,我也不会放过他,他这种人,厚颜无耻不择手段,不见棺材不掉泪,我若是再不给他点教训,怕是迟早会胆大包天来伤你。”
“可是...”苏小白一双眼清澈无辜,水盈盈地看着顾准,满是担心:“可是沈总那边,他要是替原白出头来报复你怎么办?”
“毕竟,他对原白像是 正在兴头上,顾哥哥你伤了原白,他会轻易善罢甘休吗?”
话里话外,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但顾准这会儿脑子里嗡鸣一片,能坐起来像个正常人似的应付苏小白已是极限,压根听不出对面人其他的心思。
“别怕。”顾准温柔道:“一切有我。”
桌上的手机响起来,打断两人含情脉脉的对望,苏小白贴心地拿过来帮顾准按下接听键贴到他耳边。
“没事,给我吧。”顾准笑着伸出左手按住。
下一秒就敛了笑意,语气淡漠:“说。”
但再下一秒,顾准像是毫无痛觉一般,“腾”地一下猛坐起来,右手背上的针头不小心窜了位置,血液瞬间顺着滴管回流。
“啊!小心啊顾哥哥!”苏小白惊呼一声,忙去给他调整。
顾准浑然不觉,任凭他摆布,肿大的双眼努力瞪大了,放出骇人的惊喜,沙哑的嗓音猛然提高:“你说的是真的?!”
对面不知道又说了什么,顾准激动地直喘粗气,身体绷直了,像是回光返照一样,虚弱病气一扫耳光,连骨折的肋骨都堪比打了超剂量吗啡,在身体里没有一丝存在感,看上去整个人神采奕奕。
他用仅剩的清醒理智快速下达着命令:“先把消息压住,不惜人力物力,尽快把施建材料应备齐全!超出原定预算也没关系,邮件发过来我全审批!”
顾准兴奋地表情有些扭曲:“一定要快,材料备好马上施工,一刻也不许耽误,不要给沈玉阔垂死挣扎的机会。”
苏小白削苹果的手一抖,一丝惊讶从眼底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一副天真懵懂的状态。待顾准挂掉电话,他才切了一小块削得坑坑洼洼的苹果用叉子叉着递到顾准嘴边,像是不经意问:“怎么了?”
顾准猛地握住他的手,使了大力气,苏小白吃痛,叉子瞬间从手中滑落,掉在干净柔软的病床被子上。
“苏苏!”顾准眼里闪着精光,看上去有些癫狂:“我成功了。”
“什么成功了?”苏小白歪着头,无辜地看着他,手下暗暗使劲,想挣脱开顾准的钳制。
他握的太紧了,苏小白娇嫩的手指被迫紧紧挤压在一起,关节之间骨头硌得他又麻又痛。但顾准完全没有觉知,他此刻的心绪全然都落在这个让个振奋难言天大的好消息上。
“沈玉阔完了!”顾准狂笑着宣判。
“这个蠢货去年把资金全投在温哥华项目里,结果你才怎么着?沈玉阔的项目被下禁令了!他们公司现在资金链几乎融断!”
顾准兴奋地笑出声:“西区那块地他根本续不上资金链,现在那块地被我拿下了!苏苏,沈玉阔完蛋了!我会把他狠狠踩在脚下,这辈子别想再有翻身的可能!”
“嘶——”苏小白终于忍不住皱着眉头倒抽一口气。
顾准现在有些失去理智,手上的力气越来越重。
但在苏小白阴沉着脸准备开口前,顾准先一步放开他,拿起手机对他说了句:“苏苏你先回去吧,我这两天都比较忙,你不用来看我,想你我会去找你。”
而后兴奋地拨通顾清源的号码,迫不及待要跟他分享这个好消息。
苏小白面色平静,静静盯着顾准看了一分钟,起身收拾了东西,一言不发径直离开病房。而顾准从始至终都没有在意。
车窗降下来,苏小白面无表情吐出一口烟雾,看着街景路边已经染了黄的树叶,突然开口:“你说,几代累积下来的祖业,会被一个小小的地产项目困住吗?”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向他,整个车里只有自己和他两人,想必小少爷这是在问他,他殷切质朴的赔着笑:“谁知道呢?俗话说,富不过三代,说不定到了富三代手上是个不学无术的混小子,把家财都败干净了,再拿最后一点钱去投资,有个风吹草动的可不就是能被困住吗?”
苏小白眯着眼又抽了一口,细细长长的一根烟,眼见着就烧到头,烟雾缭绕间将他的面庞遮的有些模糊,淡声开口道:“是吗,但我认为他没这么蠢。”
司机一愣,晓得自己大概是说错了话,讪讪笑着转移了话题:“少爷,您少抽点,夫人知道又该心疼了。”
苏小白没理他,抽完最后一口把烟头弹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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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白发觉最近家里的气氛有些奇怪,说凝重吧也不算凝重,但说不凝重吧,沈玉阔已经三天没去公司了,别说公司,连院门都没踏出去过,原白原以为是公司出了什么大事,暗地里悄摸着观察沈玉阔不知道多少次,但沈玉阔都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丝毫没有濒临危机边缘的意思。
甚至一连折腾了原白三天,导致他现在下个楼梯小腿肚子都打颤,气得他今早想起这事儿直接抬腿踢了沈玉阔一脚,结果又被沈玉阔找了个由头压着他狠狠欺负了一通。
等原白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他这边刚扶着楼梯扶手艰难下楼,就看见江子铭一如既往的又来按时报道。
最近江子铭就像换了办公室一样,每天十二点准时来沈玉阔家里报道,铁青的面色、绝望的眼神,如丧考妣,原白甚至忍不住私下问沈玉阔是不是对员工太苛刻了,晚上看电视的时候坐在沈玉阔怀里的时候严肃告诫他,“如果江助理家里出了事,最好还是让人家回去,资本主义剥削风气不可取!”
沈玉阔哭笑不得:“我现在给他放假他都不肯,你信不信?”
原白将信将疑:“怎么可能?你看他脸色都差成什么样了,我感觉他每天过来都只剩一口吊着的气。得多大的事儿啊,能把孩子打击成这样?”
沈玉阔淡定地拿起遥控器调到新闻频道:“他买的股票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