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或许是受到了太多惊吓,崔凌云辗转反侧了许久,才在天蒙蒙亮时勉强睡过去,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萧子章不在家,外头的婢女说戚雪诃已等候多时了。
崔凌云忙起来穿衣去见她,却见她大马金刀地坐在世子府的正厅,眉头紧紧锁着,竟是从未有过的愁容。
“这是……怎么了……”崔凌云怔忪道。
戚雪诃张了张口,又一时不知如何说似的,狠狠拍了一把大腿。
“嗨!我母亲要与我说亲事。”
“啊?”崔凌云没想到会是这事,一时愣住了。
这之后戚雪诃便如同蹦豆子似的把前因后果说了起来。
今日一早,萧子章突然造访戚府,也不知跟戚夫人聊了些什么,待戚雪诃归家时,她便铁了心地要与她说亲事,到现在才不过半个时辰,竟将她的庚帖都送出去了。
崔凌云眨眨眼,想到昨夜里,萧子章说起的话,想也知道这就是他昨夜所说的应对之策,只是其中细节崔凌云不得而知,只好安慰戚雪诃道,“你别着急,你母亲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也说不定。”
奈何戚雪诃愤愤不平,甚至对萧子章也很是不痛快,怒道:“萧世子此事做得不地道,我今日本是要找他大闹一场,没想到他躲出去了,你替我跟他说一句,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晚我要跟他算账!”
说罢,戚雪诃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崔凌云一时哑然失笑,不知该怎么说她才好。
戚雪诃走后没多久,萧子章便回府了。
“你不会是故意躲着她吧。”崔凌云扶着萧子章往屋里走,轻笑着说道。
萧子章莞尔笑道:“又有了不少长进,竟连这都看出来了。”
崔凌云原本还想问萧子章的计划,然而不等她开口,又有下人进来,慌慌张张道:“宫里又来人了,要请世子妃入宫。”
萧子章面色不变,握着崔凌云的手,安抚似的捏了捏。
“哦?是谁要宣召?”
“乃是……皇后娘娘……”
崔凌云脸上血色褪尽,一时有些恍惚。如今这微妙时刻,她入宫何尝不是被扒了一层皮,一时之间有了慌了神,直到萧子章将她轻轻揽进怀里,安抚地拍着她的背。
“莫怕,你去便是,皇后不敢做什么。”萧子章低沉的耳语在她耳边,崔凌云渐渐回过神来,抬眸看着他。
男人的目光坚毅,她一时有些恍惚。
“好……有我夫君在,定会无事的。”崔凌云勾了勾唇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
如此一路入宫,到了皇后寝宫,崔凌云却难得瞧着太子的女儿也在,两岁的孩子把皇后逗得咯咯直笑,崔凌云瞧着有孩子在,便知今日皇后并无杀心。她心里放下心来,暗暗松了口气。
“昨日你来去匆匆,倒是忘了给你说正事了。”皇后的脸上带着淡淡笑意,怀里抱着孙儿,脸上的笑容当真是慈祥了几分,若不是昨日才见过她杀机毕露的样子,就连崔凌云都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异样来。
“娘娘有何吩咐,凌云必不会叫娘娘失望。”崔凌云忙行礼道。
“还不是戚家的姑娘,说来也是本宫过的不是了,戚雪诃常年驻守边关,年岁渐长,也该是到了嫁人的时候了,昨日皇上与本宫提起,本宫听闻你与她最近走得近些,平素里也该多帮着打听,物色一番才是。”
崔凌云心中万般惊讶,面上却只能堆起满脸的笑容来:“娘娘要统领后宫,这些小事,一时不记得了也是在所难免,臣女今日也听戚将军提起此事,定会放在心上,早日为皇后和皇上分忧。”
“如此是再好不过了。”皇后笑道,说着,她挥挥手:“本宫罚了,你去吧。”
崔凌云自皇宫里出来,才发觉自己后背已被冷汗湿透了,她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一时想不通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一夜之间,似乎许多事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戚雪诃入京不是为了边关北夷人的隐患吗?她被引入皇后寝宫,难道不是皇上有意要和北夷人决裂吗?为何突然间人人都要给戚雪诃寻夫婿呢?
崔凌云一时心中纷乱复杂,直到回家,仍是神色恍惚,竟在门口崴了脚。
梅香惊呼:“世子妃……”
崔凌云这才发觉自己的左腿钻心似的疼起来。
她倒抽了一口冷气,被梅香慢慢扶着走进正厅,另一边早有人去书房唤了萧子章过来。
萧子章到时,只见崔凌云眉头紧蹙着坐在正厅,左脚鞋袜褪去,露出一截玲珑白皙的脚腕,早已是红肿不堪。
梅香坐在小板凳上,给崔凌云搓药油,她疼得眉头紧蹙,时不时抽起冷气来。
“这是怎么了?”萧子章怔忪道。
“方才进门时,不小心崴了脚,不碍事的,上点药油就是了。”崔凌云摇摇头,轻声道。
萧子章见她神色恍惚,瞧着便是有心事的样子,他走到梅香身边淡淡道:“你们都退下吧,我来。”
梅香愣了愣,只得起身退了下去,还帮萧子章关上了大门。
萧子章坐在方才梅香的位置,居高临下看着崔凌云。
崔凌云一时没回过神来,下一刻却见他倒出手里的药油攥住崔凌云的脚。
“你……你……”崔凌云的脸顿时红了起来,她挣扎着收腿,却被萧子章的手紧紧按住。
男人的手带着脉脉的余温,把药油搓热,再用力道均匀地一点点抹在崔凌云的脚腕上。
房间里都是淡淡的药香,崔凌云低头只能瞧着萧子章的头顶,却不知她的表情。
“皇后娘娘要为戚雪诃寻亲事,还说,这是皇上的意思……”
崔凌云的声音有些涩然。
“是你吗?让皇上改变了心意?他还是要与北夷人合作?与虎谋皮如火中取栗。若叫戚家人知道,该如何心寒啊……”
天色渐暗,萧子章的手停下了动作。
“若有一日……”他突然声音涩然地开口。
崔凌云的心悬了起来。
可那句话终究又被萧子章咽了回去。
他想问,若有一日,我害得北齐国灭,你可还愿为我之妻?
可这句话,萧子章终究是不曾问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