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望着她。

她拗着脸,眼泪顺着瘦瘦的下巴“啪唧啪唧”往下掉。

他又惹她哭了。

这些年她都没时间哭,忙着生活挣钱,他一回她就哭了。

这算不算对他卸下防御和伪装。

沈玙初当年哭着说她一直在当小狗,这些年他在国外总会梦见那个场景,每梦见一次,他就经常想起对她食言。

沈玙初咬着嘴唇,咽下喉间涌上来的疼痛,带着重重的鼻音说。

“迟晋洲,我欠你一个道歉。五年前,我也有错,是我自已太悲观,一厢情愿,把所有的事都往坏处去想,忘了你是个有主见有想法的成年人。”

她真心给他道歉:“其实,你要是去了那边,说不定比现在还好。对不起。”

“是我把你推给了你最讨厌的人,当时,明明知道这是错误的,我还是选择了报警,把你拦下。”

明明不可为而为之,阴差阳错把他推走了。

迟晋洲声音嘶哑:“那为什么还是要这样做?”

“因为,”沈玙初红着眼,说话都艰涩不已,“因为,我怕你哪天回来,身边就有别人了。”

私心在作祟,她怕迟晋洲不要她了。

从沈枫离开人世间的那天起,她变得患得患失,迟晋洲说早对她动了心思,或许她比他更早。

看到迟晋洲跟别的女人走得近,占有欲会肆虐疯涨。

她对迟晋洲七分占有三分依赖,这是那些年,她悄悄私藏起来的情感。

直到毕业那天,她才鼓起勇气去捅破那层窗户纸。

“可现在,看你这么有能力,听你爸说,你也挺好的。我心里没那么愧疚了。”

迟晋洲呼吸都变得颤抖起来,心里痛得跟什么似的。

当初他走的时候,一直以为她在闹脾气,如果知道那一别就是五年,他会选择好好安抚她,跟她好好说说话。

迟晋洲骂自已是个混蛋。

沈玙初吸了吸鼻子:“其实以前我也有幻想,想着有一天能跟你一起搬出南巷,远离那些是是非非,好好过日子。”

迟晋洲手掌的温度烫得吓人,不愿意松开她:“还有呢?”

“你说要去国外的时候,就再也没有幻想过了。那时候我才知道,幻想跟现实,是有差别的。”

沈玙初是个务实的人,幻想的一切都那么真实,好像就在眼前。

她都做好了一切计划。

等她大学毕业,争取找个好工作,存点钱,迟晋洲就守着他的寄卖行,等手头富裕了,他们再做别的生意,互联网那么发达,只要勤奋点,饿不死人。不跟玉姐那些人打交道,日子也有盼头。

迟晋洲提出要去国外的时候,一切就都破灭了。

迟晋洲把她的手放在自已唇边:“现在不用幻想。”

他郑重地道:“我们结婚吧!过你想要的那种日子。”

沈玙初呼吸滞住,嗫嚅之后,道:“你现在什么都有,找个能帮助到你的人吧。”

沈玙初泪水滴在他的手臂上,指尖上,痛得无法呼吸,低声道:“我帮不了你什么。”

这些话,每一个字都像刀刃,割在两人的身上。

他们都过了光靠幻想就能获得精神支柱的年纪,现实像严师,已经给他们上了一课,贴上了各种标签。

现在他们的差距,就像俞城隔着那个遥远的国度那么远,上万公里,沈玙初现在没有任何可以借助工具,抵达不了。

短暂的甜蜜敌不过未来长时间的平淡无味,她没信心。

“我们认识了快二十年,还不如你口中那些对我有利的人。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她不相信他。

当年他执意要去东南亚发展,就像一颗种子在沈玙初心里生根发芽,已经刻进了骨子里。

她理解他的野心,也明白有人给予支持和扶持的重要性,潜意识里,自认为她并不能给他提供这样的帮助。

“如果当初我像玉姐那样的话,你就不用去国外了。以后,我不想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什么都帮不到你,只能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也阻止不了你说走就走。”

她的话像是一记重锤对他当头一击,迟晋洲愣了好久。

他紧紧捏着她的手,嗓音酸涩:“我不需要你帮我什么,我只要你好好待在我的身边。你不是说过,等有钱了,送我更好的吗?我现在就要。我想要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你。”

“除了你,我别无他求,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五年时间,没有沈玙初,已经让他足够煎熬到发疯。

燥热的风吹乱沈玙初耳鬓的碎发,与脸上的湿润粘连在一起,迟晋洲伸手捧住她的脸,抹掉她的泪,眼底深谙晦涩,问:“你还喜欢我的对不对?”

沈玙初不答。

一米九的大男人,卑躬屈膝,眼里带着乞求,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人,在等她带他回家。

“我一直没有家,想有个家,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小家。”

沈玙初瞳孔动了动。

以前他以为给她好的物质、最好的生活就是爱,去国外前最后一次跟她通完电话,他发现自已根本没有认认真真的去爱过她。

迟晋洲重复着那声“对不起”,环住了她的双腿,将脸轻轻靠在她腹部,面目憔悴,那双好看的眼睛红得几乎要沁出血来。

“如果我知道那次一走就是五年,我死也会留下来,就守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

“能不能再相信我一次,就一次。”

还可以吗?

沈玙初被逼到死角,眼神支离破碎,有挣扎,有犹豫。

“除了你,没人爱我。”

沈玙初,除了你,没有人真正爱我。

周遭一切变得模糊,沈玙初眼里一片刺痛。

近两千个日日夜夜垒起来的冰窟在崩裂消融。

幼时,童年,整个青春的陪伴就像一帧又一帧的珍贵胶片,从她脑海里闪过。

无人爱迟晋洲,沈玙初在他看不见的角落爱了他那么多年。

成人之后,她不喜欢选择题,感情方面,他是唯一的答案。

沈玙初抬起纤细的手抱住了他毛茸茸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