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突然昏迷的林枫飒,王二和另外两个人都感到有些惊愕,但他们迅速恢复了冷静。王二果断地指挥两个伙计将林枫飒小心翼翼地搬到角落,并为他盖上了一条破旧的毯子。

“这真是倒霉透顶,难道这就是我向佛祖许愿出海前的回应吗?”王二气愤地低声嘟囔。原本打算趁着暴风雨刚过去下网捕鱼,如今却因为这个意外而落空。他看着缩成一团、蜷曲在角落里的年轻人,觉得这个“收获”简直是对他的一种讽刺。

“你们两个懒鬼,快点下网!”王二回头对两个伙计大声呵斥,试图将心中的不满发泄出来,“我们的地丁税还没凑够呢!”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在那条散发着鱼腥味的肮脏毯子下,一双黑色的眼睛正悄然睁开,机警而谨慎地观察着他们。

丘邑是安槐东南一个默默无闻的沿海小城,这里的居民大多以打鱼为生。面朝渤海湾的码头是丘邑城的经济命脉,维系着大部分人的生计。而其他人,则靠给山上的清风商会种植葡萄来维持生计。

丘邑港虽然不如沿海其他城市的港口壮观,但在规模上也可称得上是中等水平。然而,正是因为这里盛产着独特的皮皮虾,加之丘邑清风商会酿制的清酒,使得丘邑在众多城市中脱颖而出,享有一定的声誉。

皮皮虾无疑是丘邑的瑰宝,每年冬季,当这些海洋生物随着洋流经过丘邑的海域,向南迁徙时,丘邑的渔民们便迎来了他们一年中最期待的时刻。无论大小船只,纷纷扬帆出海,期待满载而归。

而丘邑清风商会则会收购这些皮皮虾,虽然价格不高,但对于许多家庭来说,这却是一笔可观的收入。特别是户部将皮皮虾列为可以抵扣地丁税的物品,使得丘邑人更加珍惜这份上天赐予的恩赐。

今年,当渔船陆续靠岸时,人们注意到码头木桥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负责收取地丁税的县丞。对于丘邑人来说,这位穿着褐色官服、光头晃动的县丞,其威严与远在青阳的知府不相上下。

金涛县丞紧了紧脖子上的麻袍领子,虽然年纪尚轻,但他的身体状况已大不如前。近期的失眠和噩梦让他的脾气愈发暴躁,这使得他在执行公务时更加严厉。

天气冷得刺骨,若非为了收取地丁税,金涛绝不会离开温暖的县衙,踏足这片寒冷的海边。

又一艘渔船摇曳着驶入码头,船身沉甸甸的,水线深深。金涛那张略显富态的脸庞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

收缴地丁税是个油水丰厚的差事,为了这个美差,金涛不惜一掷千金。

然而,这一切投入在他看来都是值得的,因为他深信只需一季的税收,便能连本带利地赚回来。

王二刚踏上码头的木板,便看到了正注视着他的金涛。若非身后跟着两名县衙的官差,金涛那张胖乎乎的脸或许还能显得更为和蔼可亲。

“老天保佑,见到您真是太好了,县丞大人。”王二走过去,跪下行礼后,小心翼翼地开口,“县丞大人,有件事让我左右为难,不知道该不该跟您说。您知道,遇到麻烦我们通常会找村长,祈福时则去清凉寺。但这件事,让我犹豫不决,不知该寻求谁的帮助,因此斗胆来请教您。”

“王二,你有何困惑,尽管说来。”金涛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个老人,虽然心里对他并无多少好感,总觉得他不安分,甚至有些讨厌。

王二小心翼翼地将海上遇到的那件事娓娓道来,他不确定金涛会如何处理,但那个孩子的异样表现却让他心神不安。

“你将这些事情坦白出来,做得对。”金涛点头赞许,对王二说:“王二,你是个坦诚的人。至于那个孩子,我需要亲眼看看他,然后才能决定该如何处置。”

得到金涛的认可,王二不禁摸了摸唇边的胡须,然而,当他回想起那个孩子的异常之处,心中不禁生出了担忧。他不会给自已带来麻烦吧?

王二在外游历多年,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和事。与镇上的居民相比,他更了解外部世界的真实面貌,也更清楚金涛这类人擅长玩的把戏。因此,他迫切希望将这个问题转交给县衙处理。

就让县衙的官员来决定这个少年的命运吧,王二心想。

当金涛见到那位“奇怪小子”时,林枫飒正裹着一件毯子,蜷缩在船的一角。他手中捧着一个木碗,正一勺一勺地将热汤送进嘴里。金涛注意到,当林枫飒看到自已时,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并没有流露出喜悦或惊慌,反而是失望。他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失望。

林枫飒在深深的失落中逐渐觉醒,意识到自已所身处的奇异环境。那身不寻常的装扮,陈旧的渔船,以及那些身着古代服饰的人们,那个略显落后的码头城镇,最令他难以置信的是,这具与他毫无关系的陌生身体。

这一切的迹象都指向了一个惊人的结论——他的灵魂穿越了时空的界限,依附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身体上!

回想起那个阳光明媚的马尔代夫度假,潜泳时的意外让他的大腿突然抽筋,呼吸变得异常困难。那一刻,他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之中。醒来后,他看到的却是王二那三个人。难道,他已经在那个意外中丧生,命运将他带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并且,他感到这具身体的记忆中隐约透露出,这具身体的原名竟然也叫林枫飒。

意识到这一切后,林枫飒心中涌起的第一种情感是想要回到自已的身体。他渴望回到原本的生活,回到他所熟悉的一切。

然而,随着对现状的深入体会,他逐渐陷入了一种深深的绝望。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这个身体与他的灵魂之间已经建立了一种无法割舍的联系。他无法再像之前那样,简单地离开这个身体,回到原本的世界。

饥饿、寒冷、痛苦,甚至是对排泄的迫切需求,这一切让他暂时打消了冒险再死一次的念头,不敢轻易尝试换回原来的身体。

然而,现在摆在他面前的,还有更加严峻的难题等待着他的解决。

“你叫什么名字,孩子?”虽然眼前的年轻人与他年纪相仿,金涛仍旧摆出一副长者的姿态询问,“如果你能听懂,就告诉我你的身份。”

林枫飒差点脱口而出自已的名字,但及时刹住了。万一自已的言语有误,或是名字被误解为蛮族,后果不堪设想。脑海中闪过凌迟、剥皮、五马分尸等古代酷刑的画面,他的额头开始冒汗,再想到某种变态的刑具,他身体的某个部位也紧绷起来

然而,他必须回答,除非对方听不懂他的话。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他可以装作听不懂。于是,林枫飒准备以此策略来蒙混过关。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岸上传来,声音中带有莫名的“熟悉”感,让他激动不已:“那个孩子,是从东方来的吗?”船上的人都向岸上望去,只见一个皮肤黝黑、一头卷曲黑发的男人,胡子乱糟糟地盖住了大半张脸。

尽管这个男人身材不高,但他的肩膀宽阔,手臂上的筋肉臌胀,显得异常结实。

“怎么,你认识他吗,吕少程老弟?”王二大声问岸边的人,“对了,也许你能和他沟通,我们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交流。”

吕少程轻盈地跳下船,对县丞微微颔首示意,随后他的目光锁定在林枫飒身上,仔细地打量。

林枫飒感受到了一丝莫名的紧张。尽管他确信在这里无人识得他,更无人知晓他体内那不属于此世的灵魂,但对方的声音却让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当吕少程再度开口时,林枫飒恍然大悟。尽管对方的腔调略有不同,但他所说的那种奇异发音的语言,林枫飒不仅能完全理解,甚至他自已的口音也与吕少程惊人的相似。

这意味着,在这陌生的地方,他竟意外地遇到了一个“老乡”!

“你是从沧海另一边的吗?是从哪个地方来的?是东濮还是其他地方?”吕少程努力保持镇定,但激动之情仍难掩其词,“我来自东濮,你呢?”

林枫飒心知肚明,自已不能再继续装糊涂了。虽然对于吕少程如何认为他是从东方来的仍感到困惑,但遇到“老乡”的机会难得,他决定小心应对。虽然不清楚吕少程离开东濮多久了,他还是决定编造一个来历。他迅速搜索着这具身体的记忆,却发现自已只记得自已的名字。突然,一个地名闪现在他的脑海——佑平。于是,他决定冒险一试:“我,我,来自佑平。”

“天哪,佑平岛难道也已经沦陷在蛮族的铁蹄之下了吗?”男人脸上的惊愕如波涛般翻涌,他的话如惊雷般在众人耳畔炸响。原本默默聆听的金涛,此刻脸色骤变,身体微微一晃,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而岸边那些原本只是凑热闹的人,此刻也开始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不好了,佑平岛失守了,蛮族即将横扫而来!”

这惊恐的喊声如同涟漪般扩散,迅速波及整个码头,引发一片混乱。林枫飒目睹着四周人群如同炸了营的蚂蚁,想要开口解释,却已经来不及。突然,码头上钟声大作,伴随着一阵阵惊恐的喊声:“蛮族进攻了!”这股恐慌如同野火般迅速蔓延,从码头涌向丘邑城。

在这突如其来的慌乱中,金涛早已忘却了对林枫飒的询问,他尖叫着奔向城外,急于向知县报告蛮族的入侵。而王二则大声号召人们迅速集结,准备进行最后的抵抗。在这股恐慌的洪流中,林枫飒如同被遗忘的孤舟,无人问津。他的解释和辩白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无人愿意聆听。

直至那个“老乡”回过神来,匆忙返回码头寻找他,林枫飒才得以从这场混乱中解脱出来。

“我叫吕少程,这位年轻人,还未请教你的姓名?”男人的声音中透露出激动与紧张,尽管如此,他依然热情地向林枫飒招呼,引导他向城中跑去。同时,他好奇地打量着林枫飒身上那件别致的服饰,“这身打扮真是久违了,大阜帝国已成为历史,我曾以为再也看不到这样的装束了。只可惜你带来的消息并不乐观,否则作为我们的客人,你一定会受到热烈的欢迎。”

吕少程的这番话在林枫飒心中激起了涟漪,他尽力保持镇定,却在心中为这个男人无意中透露的关键信息而激动。通过吕少程的言谈,林枫飒捕捉到了大量信息,这是一个完全架空的世界,一个在历史书中从未提及的时代。他不清楚这个世界究竟属于历史的哪个阶段。

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曾经辉煌千年的大阜帝国已然覆亡,而东方新兴的大乾帝国则雄心勃勃,蓄势待发。最西边的大祈帝国,如今正饱受内外交困之苦,步履维艰。与此同时,中洲的西方列国对大乾帝国心生畏惧,整个中洲恐将陷入纷乱之局。

在这风云变幻的局势中,林枫飒身在青阳府丘邑县,这一大祈帝国统治下的地方。

林枫飒的内心波澜壮阔,他从未想过自已会踏入这样一个世界,更未曾预料到自已会成为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走出一段距离后,吕少程突然停下脚步,略带歉意地说:“真是抱歉,忘记问你了,请问你尊姓大名?”

林枫飒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愣了一下,随即回答道:“我,我叫林枫飒。”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仿佛在这个全新的世界中找到了自已的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