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银元
而那一刻,媚妩正坐在黑暗里独自迎接黎明。
春节前一天,南平打电话问媚妩——春节怎么过。媚妩简单回了三个字,去海南。去海南,是搪塞,也是无奈的选择吧。
一个人过日子,最怕的是过节。尤其是春节,举家团聚的日子啊。年夜饭讲究的就是个热火朝天的闹腾。老人,孩子,团团坐,欢歌笑语,其乐融融,才是过年的样子。
媚妩现在也越来越怕过节了。
平常,寂寞了可以找朋友喝酒聊天逛街。过节的时候,朋友们都在和家人团聚,怎么好意思打扰人家呢?即便接到邀请,她也不想去朋友家凑那个热闹。看着人家过节,再坚强的人,内心里也难免生出几分悲凉吧。
眉妩其实很想有南平在身边。南平的天天短信问候,眉妩的心早已经软了。离开的心思又一天天退却。她也想南平陪自已过春节。但是她不能说。知道说了也是无用。南平来陪她,孩子和栖凤怎么办?
这就是做情人的悲哀。
除夕早上,懒洋洋地还没起床,映雪便来电话,叫她过去一起过节。她不想去。映雪气:还等我爸接你去咋地?赶紧来,麻溜地!映雪这样一说,她倒不好不去了。只得起来梳洗。
在伯然姐夫家吃完年夜饭,晚会也没看推说困了,打车回家。
到家不过晚上八点,有一眼没一眼地看了一会儿晚会。便上床睡了。翻来覆去折腾两小时,也没睡着。窗外鞭炮声不断,想睡也难。临近午夜,鞭炮声越来越密集的时候,南平来了一条短信:春节快乐!玩的开心!
看着开心两个字,眉妩鼻子一酸。心里顿时生出多少委屈。开心,开心个鬼!开心的是你吧?守着老婆孩子过团圆年呢!能不开心嘛!
眉妩没回信息,狠狠地按下关机键。
终于的日子,她一天也不想过了!必须,必须,必须,分手!
媚妩胸口憋闷的厉害,关了电视,关了灯,打开窗户,寒冷的空气,裹挟着刺鼻的硫磺味,立刻包围了她。呼啸的北风,吹的脸蛋生疼。抱紧双肩,吸着鼻子,眼泪落下来,立刻被冻住了。
零点开始倒计时了,接神的鞭炮声震耳欲聋,对面楼顶,升起绚烂的烟花。自已的爱情,多像那七彩的烟花啊,无论多么光彩夺目,都不过是绚丽一瞬昙花一现。绽放之后,终将凋零落地,点点凌乱,片片残红。
绚丽的烟火,没有温暖冬日的夜空。反而连带着自已也是冷冷的哭。
此起彼伏的烟火下,照亮白杨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前天晚上,树枝上的树叶是三片呢,不知道那两片是什么时候落下去的。
白杨树上的叶子,唯一的一片叶子,和窗内的媚妩默默对视着。落寞对着落寞。孤清衬着孤清。
南平再来电话,眉妩总算答应赴约。她气哼哼地想,我要明白地告诉他,我们分手。
而她去绿野仙踪的脚步却是那么急切。甚至,等不到租车司机找零钱给她,她就下了车。
很多人都有过类似的经历吧?越是想忘记的时候,其实越是忘不掉。越是恶狠狠地发誓赌咒,越是难以自持。冷战的日子里,眉妩其实每天都在想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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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妩走进绿野仙踪串吧,顿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服务生着红色圣诞帽子,穿绿色半截褂子,背上两只白色的翅膀,原木的桌子,搭配着藤制的摇椅。吊绳上,爬山虎攀援而上。翠绿的叶,紫红的须,沿着麻绳攀援而上。外面冰天雪地,室内春意盎然。
走进绿野仙踪串吧,简直像走进了仙境。
眉妩多日阴霾的心,变的晴朗起来。
眉妩好感动。想必南平为了找这个地方,为了讨自已欢心,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更让眉妩意外的还在后面。
今天是眉妩三十五岁生日。下午,南平来电话说出来吃饭吧。眉妩想想答应。她和南平之间总得有个了断。
红啤酒上来了,清香宜人。据说是他们饭店的特酿。用的是深红色的鲜红玫瑰花。啤酒呈浅浅的粉红色,如少女脸颊上的那抹红晕,羞怯养眼。入口是淡淡的甜,像春天的夜晚 淡淡的思绪,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意思在里面。
坐在摇椅上,眉妩想起公园里的秋千架。喝着玫瑰酒,轻轻摇动摇椅,眉妩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南平默默看着,笑的合不拢嘴。眉妩在他眼里,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渐渐的,眉妩苍白的脸见了红晕。眉妩头有点大,已经忘记自已来吃饭的目的。两个人喝完一大杯红啤酒的时候,饭店里的人多了起来。
中国人吃饭就是爱说话,北方人说话又是大嗓门。许多人开口,根本听不清楚别人说的话,于是为了让同桌的人知道自已在说什么,更加提高嗓门。结果大厅里一片嘈嘈复嘈嘈。眉妩双手抚摸一下自已发烫的脸颊,说,我要去洗手间。南平说:去吧,我等你。
眉妩去洗手间其实只是想整理一下妆容,顺便醒醒酒,整理一下纷乱的思绪。到了该结束的时候,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
镜子里的眉妩,脸庞绯红,艳若桃李。她看了看,心里对自已生出几分怜惜之情。
眉妩打开水龙头,伸手接了些水弹到脸上。人立刻一激灵,顿时神清气爽。
回到座位,坐下。南平殷切地递过纸巾,眉妩擦着手说:可以走了。南平没动地方,看着眉妩说,伸出手来。眉妩怔了一下,不知道怎地,竟然把左手伸到桌子下面。不知道为什么,在南平面前,她总是很淘气。眉妩以为,南平不过是想握一下她的手。那就让他握吧,过了今天,他们不可能再如此亲密。
眉妩没想到南平在她的手心里竟然放了一样东西!
眉妩愣住。
缩回手,她看见自已的掌心躺着一枚银圆。眉妩诧异地回望南平。
南平看着眉妩的眼睛,轻声说:是我奶奶的遗物。她出嫁的时候,祖姥姥缝到她裤腰带里的。有两块。奶奶去世时候,给了我和弟弟各一块。奶奶过世前,我抱着她,她跟我说:大孙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做什么就什么。
今天是你生日,我就想,把它送给你当生日礼物吧!生日快乐!
南平说话的时候,眉妩没插话,只是静静地听着,脑海里,红袄绿裤的新娘娇艳如花的面容,和耄耋老人临危前的苍白脸色,交替着闪现。
听南平说完银圆的来历,眉妩明白:南平是真的很爱自已。否则他不会把这么贵重的把祖上遗物送给她。那可是应该代代相传的东西。那一刻,眉妩表面上平静若水,内心里却又起惊天骇地的波澜。眉妩知道,南平送自已的不止是一枚小小的银圆,还有一个男人全部的爱恋和信任!
眉妩承认,南平这个人,最了解她的心思。即使送她真金白银,也未必能讨得她的欢心。真金白银都是有市有价的东西,有钱就能买得到。眉妩不稀罕。
而手里握着的银元,值不了多少钱,却是一种爱的传承和信任。
分手的话,梗在眉妩的喉咙里,吐又吐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去。
眉妩摩挲着银元,咕哝出一句话:对不起,我不能收下这礼物,它,太重了!我受不起。
南平说,那你就扔了吧,它是你的了。 我是不会收回来的。
眉妩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知道,不应该收下礼物。收下礼物的不该是自已。可是把手里的礼物还给南平呢,她不知道会不会伤他的心。
眉妩了解南平,知道他是个说一不二的男人。
眉妩看着手中的银元,感觉有千斤重。南平说的出做的到,她将银元还给他,他真的很有可能随手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