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还是得吃。吃不出滋味。

觉也得睡。困急眼了,昏昏沉沉迷糊一会儿。不定什么时候,激灵一下醒来。

醒来赶紧去看看母亲。眉妩不能睡踏实。她担心自已睡着的功夫,母亲会断气。

几天时间,眉妩的鬓边见了白发。当时,她不知道。她没时间也没心情照镜子。

眉妩已经连轴转了一周。没白天没黑夜地泡在病床前,头晕,腿肿,身子发飘。她好想躺下来好好睡上一觉。可她不能。暗地里,难免埋怨母亲没有给她多生几个兄弟姐妹。临床的老人也是和母亲一样的病,住院期间,四个儿女轮流守护窗前,尚且脸色难看,她一个人坚持了七天,容易吗?!

不容易又怎样?!

临床大哥见没人替换眉妩,提醒她医院有护工。眉妩找了个自已想尽孝心的理由谢绝。尽孝,已经是借口。其实是心疼口袋里的银子。母亲的病,就是个无底洞。哗哗啦啦朝里扔银子,不见响动。眉妩口袋里的钱已经屈指可数,她哪里舍得花钱雇人伺候母亲。她终于知道久病床前无孝子的老话,不是空穴来风。

母亲离去的那天晚上,精神很好。伯然来看她。母亲断断续续,和伯然说了很多话。

伯然问她,你还认识我不?母亲抬起眼皮撩他一眼,有气无力地答,凤凰家的么。伯然笑了,回头对眉妩说,阿姨没事,还认识我呢。眉妩苦笑。母亲这时候开了口:眉妩啊,世上你也没个亲人,你要多去看看你表哥,等我死了,你们还不是和亲兄妹一样。你说对不,伯然?伯然点头称是。

母亲如此清醒地讲话,眉妩还以为是见好的表现呢。心情轻松不少。

伯然在医院陪母亲到半夜。期间,眉妩接发几十条短信。都是南平发来的安慰信息。

伯然看着她忙碌,轻轻摇头。

伯然离开的时候,母亲还是好好的。

母亲是在夜里三点钟过世的。

眉妩只会哭着喊妈。好心的医生提醒眉妩,赶紧去买寿衣。不然等人硬了,穿不上!

眉妩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边往外走,边给许巍打电话。不管有没有感情,夫妻一方出了事情,首先想到的还是向对方求助。不关乎感情,纯粹是一种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母亲没了,眉妩第一个想到该找的人依旧是名存实亡的丈夫。

许巍的手机响了很久,却无人接听。

眉妩顾不得抱怨,想到下一个应该通知的人是南平。

居然是关机。

南平说过,自已随时可以找他。他却在夜里关掉了手机。他这是什么意思?!

担心她夜里打电话骚扰?还是怕被别人吵醒?他说过,一旦醒来睡不着觉。眉妩顾不上多想,赶紧给伯然打电话。

丈夫找不到,情人关机,能找的还是只有表姐夫伯然。眉妩心里不禁悲从中来。

伯然接了电话,立刻赶往医院。

半个多月的折腾,眉妩已经没有眼泪。

眉妩忽然明白了映雪为什么在母亲的坟前哭不出来。说出来的痛苦,都不是真正的痛苦,无法言说的痛苦,才最要人命。

眉妩只有无尽的内疚和自责。

如果她不是深陷恋爱之中不能自已,如果她对母亲再多一点关心,如果早一天把母亲送进医院,如果-----但是,所有的假设都已不成立。

眉妩决定将母亲的骨灰送回父亲身边安葬。

入土前一天,要先挖墓穴。

挖开父亲的坟墓一看,父亲的骨灰盒散的七扭八歪。亲戚和眉妩说,你就给姑父再买一个新的骨灰盒吧。眉妩没有反对。乡下的规矩多。到了乡下,她只有听喝的份儿,亲戚说啥是啥,眉妩一律照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