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觉得不能让他再接着说下去了,他在胡编乱造,扭曲事实!
可他们的距离太近了,明德如果在此出手便会立即暴露。
那男人还在胡言乱语,“你们可知道三十米的黄金打造的佛像是多富吗?那可是三十米啊。你们祖上世代埋头锄地都挖不出来哩!”
流民祖上十八代都是农民,连一块金瓜子都不曾见过,根本想象不到三十米的黄金是多少。
在繁华的皇城生活惯了的肖玦和宋初阳,头一回切实的看到流民生活的这幕。
肖玦的呼吸一顿,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他去过军营,上过战场,见过百姓生死挣扎,头一回见流民的流离失所,人言可畏。
似乎是有感而发,他不禁感慨道,“仙人直上瑶台去,哪管人间几两风。”
百姓对皇城的向往,仅在于话本子,类似于《权臣丞相太爱奴》这类话本。
是百姓对上层人士的臆想,对自己现状的一种精神安慰。
宋初阳在此时愈发理解自己的父皇,为何每日忙碌不停。
一个国家,皇宫一干人,还有万千国民都系于他一人的决断之下。
宋初阳吸了吸酸涩的鼻子道,“父皇真伟大。”
“父皇?”成风宗的三弟子狐疑的问道,“你是凡界的皇子?”
宋初阳回答道,“我是第三个皇子,我的哥哥是太子。”
回想起话本子里的九子夺嫡,真不知道宋初阳这种性格怎么活到现在的。
成风宗三弟子喉头一哽道,“你真命大。”
宋初阳不解的挠挠头,显然没有听懂他的话。
*
流民愣愣的呆在原地。
“...原来是这样啊。”
“我就说那些秃驴哪来这样好的心,天天在山上不问世事,还真以为有多淡泊名利呢!”
“...”
明德不想听下去了。
他静静的离开那个充满恶意的地方。
那里还传来络绎不绝的讨论声。
“佛祖也要吃饭的!”
“我想了想,可能是我带的那个女娃,在寺庙前磕破头,那女娃不一般啊!那可是集齐五阴之气,不得了哩。旺阳!不知找了多久才找到一个,皇城的达官显贵抢着要!”
“虽然说破相了吧,但也算是因祸得福了。换佛祖护我一命,看来佛祖也要吃饭的哩!”
“...”
少年思索再三,又回来了。
他低着头走到门槛处,正好听见尖嘴猴腮的男人说的这番话。
他闪到门后遮掩身形,他的指尖紧握到泛白,紧绷的身体暴露了少年此时的不平静。
他做的这是正确的事情吗?
他救的究竟是些什么人啊。
不...不能这么想。
他是苍生道。
普度众生,渡人渡己。
少年想着,也许只是众生中有一个奇葩罢了,世间还是有许多人值得他去救的。
他这般想着,又回到了佛寺中,隐匿于金身之后。
少年心性单纯,总觉得世间大善。便怀着一颗赤子心,救济苍生,想着去扶危济困。
可往往事与愿违。
*
没过几日,桌上摆满了珍贵的东西。
起初是一些平头百姓中较为罕见的东西,比如不舍得买的饴糖,银簪...
渐渐的,便是金簪,珠宝。上面还带着不知道从何人耳朵上拽下来的血渍。
少年起初没看明白,直到出现珍贵的字画。
金子,银子,金砖。
明德慌了。
修真学院还是发现了这件事情。
那是院长第一次对弟子发这么大的火。
在场的弟子都吓坏了,比如呆在一旁的无痕。
往后的岁月中,无痕再度回忆起来,都还会被那副场面吓一跳。
被泼脏水的佛门住持只说教了明德几句。
因为他也清楚,没有明德也会有这一出。人性本恶,只心向善。
院长也发火了。
和明德同一辈的年长者们,都聚在一起,他们都在说明德不懂事。
你一言,我一语。将少年贬的一无是处。
明德很久都没有说话。
等到声音平息,他才道,“我何错之有?”
他们说,明德没有错。
那错的是谁呢?
明德也觉得自己没有错,但又好像做错了。
而且是大错特错。
可是...他一直都在救人。又错在了哪呢?
燕回真的看不明白,他替明德问道,“明德只是想救人而已,院长,各位长老,我不明白,他何错之有?”
是啊。
少年只是想要渡人载舟。
何错之有?
大家都陷入了一个诡异的沉默。
没有一个人回答的了少年的问题。
一片寂静中,只有长珩开口道,“错在人性。”
院长呵斥,“...不可妄言。”
少年不知世故,一厢情愿的救济天下。
成在少年,败也少年。
他们能批判他造成今日的局面,但他们能说他救人救错了吗?
不能。
苍生道大爱苍生。
众生平等,少年究竟做错了什么?
*
修真学院将所有佛寺关闭,拒绝所有人都供奉。禁止明德下山,只开小屋放物资。
但都没有用。
他们觉得是自己给的不够多,佛祖不愿意帮他们。他们想尽办法要将偷来的,抢来的奇珍异宝供奉给佛寺。
幸而修真者的地盘,不是一介凡人随随便便能进的。
*
在那以后长珩问住持,可有去陈国游说?
住持说没有。
为什么没有,没有人再问。
两国抱着一样的目的,做着一样的事情挑起了这场战争,他们都觉得在这场博弈之中,自己能笑到最后。
住持问,你们去了陈国?
长珩说,去了。
住持直道,阿弥陀佛。
他们没有再言语。
*
明德焦躁的无法精心修炼。
每日自省吾身,一众好友见此都劝解他道,“莫想了,没有意义。”
明德不这么认为,“一件事情的开端到结局,都有他存在的意义。”
他觉得有意义,只不过是他做的还不够好。如果他做的再好些,结果便会好起来。
长珩他们不好再劝下去,只盼望他能早些想通。但他们又无比的清楚明德的执拗。
每个人都在劝他放下,让他静心修炼。
可少年的心中始终有一团火焰在灼烧。
所以那一日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