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水淹
这场雨已经连续下了三天了。
晚上十一点，本该安静的城市因为雨声，陷入了滴滴答答的嘈杂。
戴以秋开着车才从车库出来，雨珠就争先恐后地砸到车窗玻璃上，水滴摔得稀巴烂，四溅开去。
她完全没有把这雨放在心上，已经被车隔绝在外了，滴不到她身上，所以她觉得这雨跟她并没有关系。
雨天人少，车子上了马路后，她开始有些走神，脑袋里其实是空的，但就是没有办法专注在开车上，丝毫没有觉察这场雨大到令人恐慌。
此刻，城市里到处都是积水，寥寥路人也都在自顾不暇。
前路有车辆在水中缓慢行驶，有的停在水里一动不动。
等戴以秋发现外面水位不对，前进受阻时，她的车子大半车轮已经没水了。
她立刻放慢车速想要倒退。
才换倒挡，车却熄火了。
试了几下，再也打不着。
后边的一辆车不知道是不是失控了，加速冲过来，撞上了她的车屁股。
幸好系了安全带，被撞的刹那弹出去后又被安全带拉回来。
但还是被震得有些痛。
后面的车撞了她后朝路边偏移，被一棵树挡住了，才勉强停下来。
戴以秋的车也偏离了主道，往右前方去，此刻正没有阻力地往前倾，像是在下坡，方向不受控制。
她赶紧稳住方向盘。
大雨势猛。
透过雨刮器，戴以秋勉强辨认出外面的环境和标示牌，这才看清楚，她此刻的位置是一处下坡的桥底通道。
立刻拉起手刹。
外面的水开始不断从四面八方涌来，冲刷着她的车身，推动她的车继续向坡下滑去。
戴以秋解开安全带，按下车窗。
失灵了。
车门也打不开。
重复尝试，车窗和车门还是没有反应。
她镇定地拿起正在充电的手机，开机，拨打119求救。
“您好，119……”
“您好，我被困在车里了，车子被撞后偏离主道，不受控制地往下坡滑，现在正泡在水里无法动弹，车内渗水已经漫过腰间，照这样的雨势，可能不到十分钟，车外的雨水就会漫过车顶，地点就在江北桥桥底通道，黑色BM。”
戴以秋才说完，没等那边有回应，电话就被断了。
拿到眼前一看，是自动关机了，不论怎么按，都没有反应。
她不确定是因为手机充电时间太短电力不足，还是因为刚刚捣鼓开车窗时手机进了水短路了。
其实她更不知道的是，开机时那条她还来不及点开看的信息，是一条暴雨红色预警短信。
她感觉呼吸困难，尝试着冷静下来后，在车里找了一圈，没有任何尖锐的东西。
雨雾太大，看不到外面是什么情况。
雨声也很大，啪啪啪地拍打着车顶，她试着喊了几声救命，没有人应答。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靠自已了。
拿起唯一坚硬的东西——手机，去敲玻璃。
却跟鸡蛋碰石头一样，手机屏幕都砸坏了，车窗玻璃还是完好无损。
似乎因为她砸玻璃的外力加入，车子又一点点地向桥洞深里滑去。
忽然，“哐当”一声。
后面又有车撞过来，光线太暗，雨雾太大，她看不清楚，只感觉自已陷入了更加危险的境地。
下一瞬，车子又是一股失重的下沉。
尽管看不清外面的环境，但也能猜到应该已经混乱了，车都没有了方向，被水冲刷着胡乱漂流撞击。
车内车外的水位都在短时间内很快升高。
水已经漫到了她的胸口，水位更是在继续慢慢往上移……
车内的空间越来越少了，空气也越来越稀薄。
戴以秋不敢再乱动，僵硬地坐在那里，脑袋努力运转，却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
这是一个等待死亡的过程，戴以秋觉得就算她的求救电话有用，救援人员也不可能在她被淹没前赶来。
她又尝试着去打开车门车窗，仍旧没有希望。
车内很快被水灌满，她在水里撑着座椅挺着身子，鼻尖顶住车顶，耳朵已被水漫，最后的呼吸空间正被水慢慢吞噬。
又是一个不知名外力撞来，戴以秋在车内被猛力撞得失去控制，小腿被卡在座位和车门间，然后又是一个猛力撞来，小腿传来一阵断骨般的疼痛。
本就僵硬着身体勉强支撑，这下全身的力气再也没有办法坚持。
在陷入黑暗的时候，戴以秋的想法是：她这个死法，得等到水退了才会有人给她收尸吧。
到时候她是不是已经被泡成臭馒头了，有可能还是爬满蛆虫的臭馒头……想想觉得挺恶心的。
还不如当初肖仲璐叫她去死的时候就乖乖听话呢，好歹她还能给自已选一个好点的死相。
可是她没有后悔的机会，一直都没有。
就是有些遗憾，没有办法再见一见心里挂念的那些人。
不知道她死后，他们会不会想起自已呢。
宋柚应该会为她哭的吧，她这么爱哭。
戴以城这个臭小子应该会骂她不自量力，喜欢逞强。
外公外婆肯定会心疼她，应该会很伤心。
妈妈，应该也会难过的吧。
她这么善良，就算她不是妈妈的女儿，就算她对她一直冷着脸，可是她还是一直记得让小城给她带她喜欢的巧克力……她的心总是这么柔软。
还有他，肖仲璐。
不过他应该不会难过的吧，她这么糟糕，他都恨不得叫她去死了，现在她真的死了，他应该会觉得这是报应吧。
唉……这样的死法应该也算是报应的一种吧。
他这么爱干净，应该不会多看一眼，污了他的眼睛，那他肯定会很烦躁。
他明明性格一点都不好，却能忍着她跟他胡闹。
她一直知道他对她是特别的，只是她配不上，所以她只能怪自已。
可是，还是很遗憾，要是能再见到他一次该多好啊，她把他藏在心里这么多年，早知道会有这样一遭，她一定会去找他，或者偷偷去见他一面的。
……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
车子在浑浊的水中没了顶。
戴以秋在遗憾中陷入了黑暗，脑袋最终也失去了运转，再没有了直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