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清晨,正在办公室上班的褚卫东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对方首先开口,语气傲慢而强硬:“老褚啊,你还记得我吧,几年之前我曾找过你,我想我们之间还是有必要谈谈。”

褚卫东听出此人正是邓义翰,二十多年前和他一起创办公司的合伙人。褚氏集团上市前夕他确实来找过自已,提出要分一部分股份给他,褚卫东当场拒绝了他的要求,理由是他早年已经撤出全部资金,和公司已经没有任何关联,失去了获得股份的资格。

其实上次褚一鸣在车上主动问起邓义翰时,褚卫东就已经有所预感,他觉得褚一鸣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端倪,但是却有意瞒着他。不仅如此,褚卫东还发现跟了自已二十多年的林叔最近变得非常警惕,甚至还曾建议再请一个保镖。褚卫东认为自已一直都是做良心企业,没做过亏心事,也没得罪过什么人,根本不需要这么高调。

褚卫东现在明白了,在给自已打电话之前,邓义翰或许早有动作。

在沉默了半晌后,褚卫东清了清嗓子:“老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偏执,二十多年前,我苦苦求你不要撤资不要退出,你却一意孤行;今天,你揪着股份的执念不放又一次找上门来。”

但是接下来邓义翰的话直接让他大失所望。

邓义翰嗤笑一声:“后来多番创业失败后,我才明白自已有几斤几两,是,我承认我的能力不如你,眼光不如你,可是你别忘了,没有我你连那个又破又小的公司都开不起来,不然又怎么会有现在的褚氏集团?是我成就了你。”

“没有我你连那个公司都开不起来”这句话击中了了褚卫东的痛处,他轻咳两下,一只手抚了抚胸口。这倒是实话,想当年他为了资金四处奔走,最后才请到邓义翰入伙。

“如果我不答应你的要求呢?你这是勒索,我可以选择报警。”

电话里的邓义翰轻蔑一笑,每一个字似乎是齿间挤出来的一般:“你还记得你住院那次吧,你的儿子,嗯,他跟你长得很像,他从医院地下车库一直追我追到西江大桥,真是一位勇敢的年轻人。”

褚卫东明白,邓义翰这是勒索不成,现在拿儿子相要挟,真是够卑鄙的。于是他立即挂断电话,思考到底要不要报警。

手机再次响起,是另外一个陌生的号码,毫无疑问,肯定又是邓义翰。

沉默片刻后,邓义翰一改之前的傲慢和无理,诚恳地说:“老褚,我一把年纪已经走投无路,能不能看在曾经的份上帮我一把,我现在不再奢求什么股份,只要……”说到最后直接呜咽起来。

既然这么多年过去,邓义翰还没有放下这个事,躲是躲不掉的。该是给这段故事画上句号的时候了,褚卫东崇尚的是以德服人,他想通过这次交谈彻底解开邓义翰心结,并力所能及地为他提供帮助。

“既然如此何必当初,我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你在哪?我这就写张支票派人给你送去。”褚卫东打断他的话,语气沉重,脸色阴沉,他曾经也是这个想法,但那时的邓义翰胃口太大,开口就是理所应当地索要股份。给邓义翰一笔养老钱了结此事,也算仁至义尽了。更重要的事,他不希望褚一鸣因此事受到任何牵连,只有了结,解开心结才是长久之计。

邓义翰回答有些迫不及待,好像等这一刻已经等很久了:“我正在你公司楼下,我能亲自上来吗?”

*

五分钟后,一位约莫五十六七岁的瘦高男人出现在褚卫东办公室门口,林叔警惕地拦住这个陌生人。这时秘书从办公室出来,她对林叔说:“董事长说让放他进去。”

林叔一脸严肃地看着邓义翰,然后缓缓开口说道:“请稍等!”他皱着眉头,心中暗自思考着。凭直觉,林叔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虽然满脸堆笑,但眉宇之间却流露出几分狠厉的气息。纵然是董事长传话让放人进去,他还是不放心。因为,在此之前,褚一鸣特意再三跟他交代过,鉴于褚卫东被不明人士跟踪,要他加强警惕。

林叔推门进去,问褚卫东:“褚总,门外的那个人要见你,我看他身份可疑,我要不要随便找个理由把他打发走?”

褚卫东端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他的表情凝重,仿佛在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过了片刻,他缓缓开口,一字一顿地说:“放他进来吧,我和他有些事情要谈,躲是躲不过的。”说完,他向秘书使了个眼神,秘书迟疑了一下,在得到褚卫东的确认后离开了办公室。

在经过简单的搜身后,邓义翰在林叔的带领下来到褚卫东的面前,他喊了一声“老褚”便哽咽起来:“之前是我不好!”

这是时隔二十多年来他和褚卫东两人第一次见面。看着这个眼前这个鼻涕一把一把泪一把,甚是狼狈的老搭档,褚卫东像一个征战沙场的老将军,看见昔日并肩作战的战友,心里生出无尽的感慨。他愿意相信,之前的种种,只是邓义翰被生活所逼的无奈之举,现在他决定冰释前嫌,彻底了结此事。

林叔站在门外焦急地等待着,心中充满了担忧和不安。他知道褚卫东的身份和地位,但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一无所知,因此感到十分紧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叔的心情愈发焦虑。他试图透过门缝或窗户窥探里面的情况,但一切都无济于事。无奈之下,他只能拨打褚一鸣的电话,希望能得到一些线索。

“喂,一鸣吗?我是林叔。上次在医院,你发现那个形迹可疑的人长什么样?褚总现在正在见一个瘦高的男人,看上去不到六十岁。董事长不让我和秘书进去。”林叔压低声音说道。

褚一鸣接到林叔的电话后,立刻回忆起那天在医院看到的那个人。“林叔,那人身高大概一米八五左右,瘦高个……“褚一鸣像是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我马上赶过来!”

他的话加剧了林叔心里的紧张和担忧,林叔意识到,眼前这位来访者很可能就是褚一鸣之前在医院见到的那位形迹可疑的神秘人。

林叔挂断电话后,准备敲门进入办公室看看有无异常,但想起褚卫的那句“不得打扰”,他又退缩了,老板本人这样说,或许那人真的只是他的一位老朋友。

*

褚一鸣听到“瘦高个”、“不到六十”这些关键字眼时,面色一沉,心中一震,这和上次在医院见到的那个神秘人十分相似,而那个人,后来经褚卫东确认是跟他有宿怨的,曾经的合伙人。

顾不上其他了,褚一鸣立刻脱掉身上的白大褂扔给一旁的同事,然后匆忙跑了出去。公司的实验研究院是单独的一栋小楼,与办公大楼之间还隔了两栋楼,而褚卫东的办公室在十楼,褚一鸣面色沉稳地跑向办公大楼,路过的人纷纷侧目。

褚一鸣来到办公大楼一楼大厅的时候,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他一边等电梯,一边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出事。电梯一到,褚一鸣立马冲进去,并对外面等电梯的人连声道歉。

他看了一下时间,距林叔打来电话已经过去了五分钟。他一出电梯,就看远远地看到林叔站在办公室门外,正一副焦急的样子。

“你总算来了,里面没有任何动静,我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真是左右为难。”林叔指了指办公室的门对褚一鸣说道。

褚一鸣凑到门跟前细听了一下,里面很安静。他转头小声问林叔:“有没有通知保安?”

林叔点头:“我刚刚通知了,他们马上就到。”

若是换做别的任何人,褚一鸣也绝对不至于如此紧张,甚至到如此兴师动众的程度,但是这个人,是两次跟踪,跟褚卫东有纠葛的人,即便只是虚惊一场,他也绝不会让最坏的情况发生。

没有动静,有时候反倒是最可怕、最危险的时刻。

褚一鸣来到父亲的办公室门前,轻轻敲了几下门,但里面却毫无动静。他皱起眉头,再次用力地敲了敲门,并大声喊道:“爸!”然而,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让褚一鸣心中涌起一股不安和担忧。

他迟疑片刻后,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门缝,将头探进去,试图寻找父亲的身影。但当他看到办公室内空荡荡的景象时,心中的不安瞬间被放大到极致。

褚一鸣瞪大了眼睛,无法相信眼前所见。整个房间显得异常安静,仿佛时间都凝固了一般。他的心跳开始加速,脑海中不断闪过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

就在这时,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难道父亲出事了?这个想法让褚一鸣的脸色变得惨白,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褚一鸣不再犹豫,直接冲进办公室,令他大吃一惊的是,办公室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林叔,眼神里似乎在问:你确定他们在里面?

林叔一脸惊惧和疑惑:“我走的时候明明在啊,而且之后我一直守在门外,寸步未离。”

此时,有五六个保安来到门外,带队的队长走进来急切问道:“出什么事了?”

这间办公室约有百来平米,一张巨大的长方形红木办公桌正对大门,后面是一排靠墙面的书架,距办公桌不到三米远的右侧角落,是一张较小的办公桌,是秘书坐的地方。左下角有一道小门,是褚卫东临时休息室和更衣间。

几乎同时,褚一鸣和林叔一起把目光落在了那道小门上。褚卫东会不会工作累了在里面休息,或者换衣服?

褚一鸣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爸!”“爸,我是一鸣,你在里面吗?”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这是个不好的信号。林叔和保安队长向休息室靠近,褚一鸣绕过办公桌准备查看一下桌子下面有没有什么异常。

林叔推开休息室的门还没看清里面的情况,就听到褚一鸣在办公桌这边大喊道:“林叔,快过来,我爸他……”

褚一鸣原本是想检查一下办公桌和沙发下有无异常,结果他刚拉开沙发椅子,就看到褚卫东一动不动地躺在桌子下面的地毯上,他的脸色铁青,嘴唇发紫,脖子上被一根绳子勒住。

“爸,爸!”褚一鸣感觉顿时感觉天都塌了,他一边哽咽着喊道,一边又用手指试探褚卫东的鼻息,气息断断续续,极其微弱。随即他对刚刚跑进来的秘书和其他人喊道,“快叫救护车,快。”

褚一鸣在林叔的帮助下把褚卫东扶起来,让他以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半靠着书架,然后迅速解开系在褚卫东脖子上的绳子,围绕绳子的一圈已经淤青。此刻的褚卫东只有一息尚存。

那头,保安队长带队冲进休息室时,邓义翰正破窗试图逃跑,被多名保安抓住之后按在地板上,他一边挣扎,一边嚎叫:“我让你不给我股份……我又不是叫花子,有那么容易打发吗?……没有我你能有今天,能有褚氏集团?”

“褚一鸣,你给我等着,收拾了你老子,下一个就轮到你了。”此刻的邓义翰,像个彻底失去控制的疯子。

褚一鸣强忍悲痛,放下奄奄一息的褚卫东,拨开走位的人走到邓义翰面前,一把揪住邓义翰的头发,把他的头提起来。褚一鸣狠狠地瞪着邓义翰的眼睛:”要不是我爸仁慈,你应该早落在我手里了,见阎王去吧你!“

随着”咚“地一声,邓义翰的头被狠狠地砸在地板上,接着不断地发出哀嚎。

救护车和警察很快来到现场,褚卫东被紧急送往医院抢救,而邓义翰则被警察带走调查。

*

一个小时后,褚依云和邓欣霞收到消息后一起赶到医院,她们在重症监护室门口见到了褚一鸣,他双手抱头坐在等候区的凳子上,痛苦万分的样子。他的身边站着林叔,褚卫建,以及几位其他来自褚氏集团的工作人员。

褚卫建走过来一边搀扶邓欣霞,一边安慰道:“大嫂,没什么大事,这里有我跟鸣在就行。”

邓欣霞一脸悲恸,没有回他的话。

还没等走到褚一鸣跟前,邓欣霞双腿一软,泣不成声:“一鸣,你爸怎么样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褚一鸣站起身,安慰说:“先别急,爸爸在里面,等下看医生怎么说。”他没敢直接说褚卫东是被邓义翰所伤,而是因为突感身体不适被送到了医院。

其实褚一鸣很清楚,褚卫东肺癌还没治愈,这次又受这么重的伤,恐怕是凶多吉少。如果真的出了意外,先不说老妈能不能承受,自已就接受不了。

褚依云看出了端倪,她把褚一鸣拉到一边,焦急地问道:“老爸到底是因为生病,还是因为别的。”

“老爸在办公室被曾经的一个生意伙伴人给害了。”褚一鸣鼻子一酸,“我本来有机会阻止这件事情发生的,终究是太大意了。”

话音刚落,监护室的门被打开,一男一女两位医生走了出来,他们脸色沉重。所有人紧张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在安静了两秒后,那位女医生问:“请问谁是病人家属?”

褚一鸣声音沙哑,回答道:“我是!”

男医生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板,他说:“病人脖颈受到严重的机械窒息伤害,加之有肺部基础病,病人终因长时间缺氧,大脑受到重创,心肺停止,最终经我们全力抢救无效死亡。请家属节哀!”

两位医生颔首默哀。

邓欣霞失声痛哭起来,接着晕了过去,褚卫建和褚依云把她扶到沙发上,并急忙呼叫护士。最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褚一鸣强忍悲痛,努力不让自已哭出来,他很清楚这个时候自已一定不能倒下,他不但要撑起整个家,还要撑起整个褚氏集团。

很快,两位护士推着褚卫东的遗体走来了出来,身上盖着一块白布,在场的所有人纷纷颔首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