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边,景昊一家热热闹闹的讨论着今天发生的事。

另一边,少年云放也回到了家里,刚把一大捆柴放进了柴房,母亲林氏就端着一盆水迎了过来。

“放儿回来了,赶紧过来洗一洗。”

云放接过母亲手里的水盆儿,说: “娘,我自已来就可以,你做了一天的针线活,歇息一会儿吧。”

林氏靠在门框上,慈爱的看着自已的儿子,她本名林芳,三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却像二十出头。虽然经历了生活的困苦,却一点儿也没有损害到她的美貌。

她与云放长的极其相似。只是极为相似的五官,长在林芳的脸上,轮廓线条柔和,给人一种温婉可亲的感觉,一双大眼顾盼有神,转眸之间似乎能够诉说千言万语。

长在云放的脸上,面容轮廓似刀削斧刻一般,英气中带着几分冷峻。

自从丈夫过去后,云放似乎一夕之间长大,变得沉稳少言,不苟言笑,周身隐隐透着几分冷冽和生人勿近的气息,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

看着自已少年老成的儿子,林芳不知道是该心疼还是该欣慰,见儿子已经洗刷完毕。连忙回屋端上早已做好的晚饭,母子二人一言不发的吃完了饭。

饭后,林芳看着儿子说: “放儿,你今日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有什么事尽管跟娘说。”

云放抬头看了看自已的娘亲,目光落在母亲那双虽然依旧白皙,却满是老茧的双手上,欲言又止。

林芳伸手拂了拂儿子的肩膀,开口道: “有什么事不能跟娘说,你这样岂不是让娘更着急?”

云放说: “并没有什么事,只是今日打柴回来,碰见了村东的小西,他同村中刚来的教书先生家的孩子在一起。他们邀我去景家学堂念书。”

林芳看了一眼儿子,叹了口气说:“说起来,还是爹娘耽误了你。其实我也正想同你说这事。以前说要读书需得到镇上去读,听说镇上的先生学问也并不高。所以你一直在家由我和你爹教导着认几个字,如今家中这几本书你都已读完,我也教不了你什么了。你如今当真需要一个好先生。我这几天听村里人说,这个景先生家中藏书颇多。课也讲的极好,应当是个有学问的,况且他就在村中,你即使去读书,家中若有什么事,你也可以兼顾到。这真算是一个难得的机遇,不如明天我们就去景家学堂拜师,如何?”

云放微微叹了口气说: “娘,你不要操之过急,虽然是在村里,我若是去读书,总不好日日请假。况且先生的束脩虽然要的低,但总归是一笔钱,你现在已经日夜做针线,再熬下去眼睛会受不了的。去学堂读书就无法进山狩猎,我们娘俩的生计该怎么办呢?”

“你这孩子不要钻牛角尖,凡事都有个变通。我听说这景先生是个极通透的人,他的束脩也并非只收银钱。听说粮食猎物甚至瓜果蔬菜皆可的。这是个有善心,又通达的人,这样吧,我明日先去探探口风,同先生商讨一下,总归会有办法的。”

云放看着自已的娘亲,有时他也疑惑母亲这么一个娇弱的人,为什么这么有韧性?遇到什么事情总是那么乐观,当初父亲去世时他还小。只觉得天都塌了,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可母亲伤心归伤心,却依然不改端庄的模样。

那一年娇弱的母亲下田种地,纺纱织布,自已做针线,换柴米油盐。一边扛着生活的重担,一边还要防着外面那些觊觎她美貌的登徒子。那一年的艰辛,他现在还想都不敢想,可母亲硬生生的扛了过来。如今听着母亲为他的将来做着打算,他恍惚之间有了一丝的希望。或许我真的可以一边读书一边兼顾着家里的生计。

见儿子有了松动,林芳笑着说: “好了,不要多想了,万事都有解决的办法,你也辛苦了一天,早些休息吧。”

第二天一早,林芳早起到屋后的菜园子里拔了些新鲜的菜蔬,仔细的择干净。放进一个大篮子里,然后盖上一块布巾。取了自已绣的一个小荷包和一块手帕子出门往村东头走去。

“哎呦,这是谁呀?真是少见啊,咱们村儿的大美人舍得出来了,这是准备去哪儿啊?”一声有点尖利的刻薄声音响起。

只是听这声音,林芳就知道这是刘阿牛的娘刘氏,这刘氏长的五大三粗,面貌本就生的不俊俏,再常年的风吹日晒的劳作,面孔黝黑,更显得粗鄙。

她其实也是一个苦命人,因为面貌丑陋,所以在娘家待成了个老姑娘,都没有嫁出去。后来遇到了刘阿牛的爹刘大,刘大是个四体不勤的泼皮无赖,一直娶不上媳妇,看中了她身强体壮。就勉为其难的托媒把她娶了进来。成亲后,家里家外的活计全都是刘氏在做,刘大好吃懒做不说,还对她动辄打骂。好容易生下个儿子刘阿牛,也是从小就在外面惹事生非。

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自已的日子过得苦,也看不得别人好,尤其嫉妒林芳。

林芳长得俊俏,男人活着的时候,就对她百般疼爱,从不让她下地干活。那时刘氏每每下地累的腰酸背痛,心里就充满了对林芳的嫉恨。

本来嘛,村里的女人哪有不下地干活的,偏偏她的男人就娇惯着她。后来林芳的男人死了,她其实有点儿幸灾乐祸,本以为林芳从此就掉进了苦海,可没想到邻村的几个单身男人都像闻着腥味儿的猫一样,上赶着去林芳家去献殷勤,帮她干活儿。甚至求娶她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这也算了,可这林芳还不识好歹,一个个都赶了出去,宁肯自已下地干活吃苦也不肯改嫁。一副假惺惺的贞洁烈女的样子,本来这样下去,要不了几年,她就会变得又老又丑。可是更没有想到的是,没过两年。她的儿子居然一个人就敢进山打猎。家里家外的重活,小云放一个人就扛了起来,依旧像他爹在世那样,不让他的母亲染指。

想到这些,刘氏的心里就跟猫抓一样难受,她恨老天不公,自已怎么没有嫁一个那么有情有义的男人,没生那么一个懂事的儿子,因此,刘氏格外讨厌林芳,看到她那张漂亮的脸蛋,就恨不得下手挠花了才解气。

平时刘氏没有机会,也不敢招惹林芳,因为林芳基本不出门儿,而且他的儿子云放虽然平日默不作声,但是却是一个狠角色,虽然年纪小,但是打起架来敢下死手,自已的男人和儿子都在他的手里吃过亏。

但是昨日一向在外面游荡的刘大回家了,破天荒的带了养家的银子回来。还给她扯了身衣裳,送了个镯子给她,这让刘氏受宠若惊,觉得男人似乎要发达了,自已在这村里也马上就要水涨船高了。

刘氏一心想炫耀的心情按耐不住,一大早就满村的逛游着,手里抓着葵花子,见人就塞上一把,趁机炫耀她手上的镯子。没成想溜达了一大早上,也没遇见几个人。还都对她敷衍了事,正在心里憋屈,看见了林芳,忽然想到了儿子昨天说被云放用弹弓打了。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就拦住了林芳的路,阴阳怪气的开了口。

林芳压根儿不接她的话茬,挎着大篮子拧身从她的身旁绕了过去。

刘氏怒火中烧,从后面一把拽住了林芳的胳膊,说: “ 你别走,你家的小子昨天打了我儿子,这件事我们得说道说道。”

林芳看着刘氏,开口道: “ 刘家嫂子,你说我家儿子打了你儿子,有什么证据?是你看见了还是有谁看见了?不然我们把两个孩子都叫来当面对质,说说事情的原委。”

刘氏语塞了。

她并不想找林芳理论,昨天的事情只是一时情急才提起,她知道云放虽然小,但是个敢拼命的主。自已家的男人虽然是个泼皮,儿子也是个无赖,但是他们却不敢玩儿命。所以他们平时都不敢招惹云放,若是她无事生非,把事情闹大,家里那两个吃了亏,回去肯定不会饶了她。

但是现在周围已经有人开始看热闹,要是就此罢休,面上又有点挂不住。于是她一边悻悻的撒了手,一边说: “谁要跟你家那土匪一般的小子对质?你儿子打了人,我只管跟你这当娘的说道。”

林芳面不改色问: “那你想怎么说道说道?”

刘氏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刘氏是个没有什么心眼儿的人,只会直来直去,若是碰见跟她吵,跟她能对打的泼辣村妇,那她能发挥自已的优势。骂个狗血淋头,打个落花流水。可是林芳就像一团棉花,无论她说啥都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现在林芳摆出一副任她指责的模样,她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这一时间,有一点骑虎难下。但她又不肯在林芳面前弱了气势,于是硬着头皮去夺林芳挎着的菜篮子。

“算了,你家小子打了我儿子,我也不跟你计较了,这篮子菜就算是赔偿了,拿回去给我儿子补补身子。”

天气已经转暖,地里的蔬菜都开始一茬茬的绿了,一篮子菜其实不值什么,刘氏觉得林芳好欺负,拿她一篮子不值钱的菜,自已也好下台阶。不料林芳挎着篮子向后一退,她夺了个空。

只见林芳正色道。

“刘家嫂子,你若是想吃菜,跟我知会一声,到我家菜园子里由着你挑着摘。如果说我儿子打了你儿子,那就叫他们当面对质,要是这样还是不行,咱们就请出村长他老人家来做个公断。这一篮子菜虽然不值什么,却不能就这样白白给你,让我家云放担个理亏的名声。

刘氏一时间恼羞成怒,不由破口大骂道: “好你个云寡妇,仗着自已有几分颜色,到处勾三搭四。纵着你家的小崽子欺负人,今天我跟你没完。”

说着就要往林芳身上扑,旁边几个看热闹的妇人连忙起身拉开,七嘴八舌的劝导着。有的人劝林芳快点儿走,不要理这种人,也有平日里跟刘氏走的近的,看不惯林芳的与众不同,也帮着刘氏七嘴八舌的说着林芳的闲话。

乱糟糟的,林芳也被这无理取闹的泼妇气的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