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大半年,那个顾客常来店里吃饭,也时不时地拿着手机问一下贺念安某个游戏该如何通关。

贺念安并没当回事,顾客问他的时候,他就随便看两眼游戏界面,再顺便指点一下迷津。

反正只要不影响他的工作,老板不扣他工资就行。

直到半年后的某一天,那个顾客来餐厅吃晚饭的时候,突然给了贺念安一张名片,问他有没有兴趣加入他们的团队。

原来这个顾客是一家游戏开发公司的老板。

这个老板姓沈,叫沈暮。

沈暮觉得贺念安很聪明,逻辑思维能力很强,在饭店里做服务生实在是太屈才了。

好钢就应该用在刀刃上。

“待遇不是问题,安哥,要不要考虑一下?”沈暮抛出橄榄枝。

沈暮开出的工资很诱人,但贺念安没有贸然答应,他说回去考虑考虑。

他以前没了解过游戏开发行业,对于沈暮这个人,他也不熟。

贺念安不相信会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就算真有那个馅饼,那也不可能砸到他贺念安头上。

在社会底层讨生活的这些年,贺念安对生活早就不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沈暮的邀请十分诚恳,所以贺念安没有当场拒绝,

他是准备下了夜班后去网吧查一下沈暮和他的游戏公司的。

但他没想到,他人还没走到网吧,就被一群混子堵在了巷子里,对方有二十来个人,每个人手里都带着家伙。

贺念安这时候才知道,他那个嗜酒又好赌的好父亲在外面欠了多少烂账,

这群混子本来是去堵贺念安的酒鬼养父的,结果那酒鬼在逃跑的途中,直接跳进了河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于是父债子还,这群混子就堵贺念安来了。

贺念安这些年在社会上谋生活,也不是等闲之辈,但对方实在是人太多了。

贺念安最后被带去了一个隐蔽的不知名的废弃工厂。

那工厂里关押着十几个被打得浑身是伤,人不人鬼不鬼的男男女女,都是些因赌博而债台高筑的人。

贺念安以为自已的下场也会跟这些人一样。

但事实却完全超乎他的预料。

混混头子对他态度可以说算得上友好,话里话外都是要拉他入伙的意思。

可能是因为他们知道贺家是怎样一副烂光景,就算打死贺念安,贺家也还不上钱。

又可能是贺念安生了一张线条冷硬,看起来又凶又不好惹的阎王脸,顶着这样一张脸出门讨债,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总之不管是什么原因,混混头子说,只要贺念安跟着他们干,贺家欠的钱他也不要求贺念安还了,

不过前提是,贺念安得先干几票大的做投名状,否则,

“对我们来说,弄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混混头子勾起单侧唇角,说话的声音阴恻恻的,脸上的刀疤在灯光下显得尤其狰狞。

混混头子让底下的人从那些被关押的人里面随便拎一个出来,随后把沾着盐水的鞭子扔给贺念安,慢悠悠道:“让我看看你的狠劲。”

贺念安从十岁开始,就奔波于社会底层讨生活,期间虽然免不了因为争抢资源跟人干仗打架,但那种打架都是势均力敌你来我往的打斗。

绝不是像现在这样,视人命为草芥,为了施虐而施虐。

贺念安强迫自已冷静,这些人不是要自已帮他们追债吗,他们的最终目的是钱,只要自已能帮他们把钱要回来,管他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贺念安扔了鞭子,他说:“这些人一看就是被家里放弃了的,今天就算是把他们全部打死在这里,你们也要不到一分钱,还不如……”

贺念安跟混混头子说了自已的追债方案。

他的追债方案一开始效果并不是很明显,为此他不知道吃了多少鞭子,身上时常被打得皮开肉绽。

但后来,随着讨回来的债款越来越多,贺念安挨打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混混头子对他越来越信任。

贺念安开始被容许在工厂内随意走动,混混们不再像最初那样对他严加看管,也正是因为如此,贺念安才终于找到机会报了警。

警察通过贺念安提供的信息端掉了这个“土匪窝”,贺念安因为还没成年,且本身也是受害者,

虽然在被绑架的这几个月里,为那些混子们出谋划策过,但好在并没有做出实质性的伤害人的举动,又加上协助破案有功,所以并未被追责。

贺念安在警局做完笔录就当场被释放,当他即将走出警局时,突然听到两个年轻警察在讨论什么河道无名死尸案。

贺念安顿时想起他那混账酒鬼爹。

经过跟警察的一番交涉,警察给他看了死者的照片,得,可不就是那混账东西吗?

听贺念安说自已就是死者的儿子,出于谨慎,警察立刻提取贺念安的DNA信息,

结果两相一对比,两人根本不是父子关系。

倒是贺念安的DNA信息和十三年前本市一起孩童丢失案关联性很高,当时报案人留下的DNA信息,和贺念安的DNA相似度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至此,贺念安作为姜家真正的少爷,终于被找回。

同时,也是他另一场噩梦的开始。

现在让贺念安回忆前世回到姜家后发生的那些事,说真的,他自已都有点想不通当时的他到底是怎么了,

自已可是能从杀人如麻的土匪窝里全身而退的人啊,怎么就沦落到被姜夏那种蠢货的几个低级的小把戏给耍得团团转的程度呢?

贺念安可以肯定的是,那时候的他,脑子很不清醒。

自已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操控了一样,思维也好,说话也好,做事也好,完全身不由已。

实在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段时间的自已的话,贺念安觉得鬼迷心窍四个字再恰当不过。

那时候的他可不就是鬼迷心窍了吗?明明他自已一个人也可以过的很好,为什么总是想着讨好姜家人,为什么总盼着得到他们的认可呢?

他们配吗?

根本就不配啊!

好在,重活一世,那种鬼迷心窍身不由已的感觉不在了,他现在十分清醒。

所以,他今天约了沈暮。

有了上一世的经历,他知道沈暮的公司是真实存在的,沈暮后来还去姜家找过他,希望他加入他们的公司。

只可惜,那时候的他鬼迷心窍,拒绝了沈暮的邀请。

————

时隔那么久,沈暮的名片早就不知道丢哪里去了,但贺念安的记忆力很好,基本可以做到过目不忘,名片上的电话就印在他脑海里。

接到贺念安电话的那一瞬,沈暮既惊讶又意外,到更多的是欣喜,他是真的很欣赏贺念安的才华。

在手机上玩游戏很简单,但想把游戏玩好,可不简单。

“安哥,这半年你去哪里了?”

沈暮双手抱胸,直直盯着贺念安,满脸疑问。

从沈暮给出名片,到贺念安终于拨通他的电话,这中间过去了快半年的时间。

这半年,沈暮去贺念安工作过的餐厅找过他好几回,但餐厅的人说贺念安那天晚上下夜班后就再也没有来上过班,电话也打不通。

拿着餐厅给的地址去贺念安家里找他,结果那地址对应的是一栋早就拆除的危楼。

想再找点其他线索,在餐厅问一圈下来,才发现餐厅的人对贺念安可谓是一无所知。

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说消失就消失了,就说奇怪不奇怪?

贺念安淡定的搅动着面前的咖啡,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哪也没去,就在家吃饭睡觉。”

沈暮想说,我信了你的鬼,他还想问贺念安的家到底住哪里?

但想想还是算了,自已和面前这少年其实也没那么熟。

沈暮和贺念安的确是不熟,所以当听到贺念安还是个高中生时,沈暮震惊了。

他尴尬道:“我以为你至少成年了。”

亏他还一直管贺念安叫安哥,结果人家比自已小了七八岁。

沈暮盯着贺念安打量了半晌,自暴自弃地问:“安哥,你是怎么做到如此……”

沈暮艰难开口:“……如此少年老成的。”

沈暮今年二十五岁,但面嫩,穿衣风格又走的是休闲风,所以,走在路上谁也看不出来他是给十几个人发工资的公司老板,

顶多以为他是个刚考上大学的大一新生。

他也很苦恼。

贺念安:!!!

贺念安嘴角抽了抽,面无表情地回答四个字:“生活所迫。”

要不是生活所迫,他也想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再由一个肆意畅快的少年成长为意气风发的青年……

是生活的苦痛让他不得不快速成长。

————

考虑到贺念安的学业,沈暮还是再三确认,问他要不要等高三毕业了再加入公司,毕竟高考可是人生大事。

“要不安哥你还是先以学业为重?我们可以等的。”

“安哥你放心,沈哥的团队永远为你保留位置。”

沈暮还是喜欢称呼贺念安为安哥,他笑着对着贺念安举了举咖啡杯,暗自庆幸,还好没有把人约到酒吧。

把未成年人带到酒吧,那罪过可就大了。

“不必,有什么工作尽管安排。”

贺念安端起面前的咖啡,轻抿一口。

没有加糖的咖啡,很苦,就像他的人生。

贺念安跟沈暮分别时,两人互相交换了微信,沈暮说具体工作他回去跟团队的人商量了之后会发到贺念安手机上。

不过,沈暮看着贺念安手里那个屏幕有裂纹的旧手机,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道:“安哥在家里办公的话,要不要公司给你配一台工作电脑?”

“另外,工作手机公司也可以配。”

贺念安没有把自已是姜氏集团总裁之子的事告诉沈暮,所以沈暮只以为贺念安一定是很穷的。

一个边读书边打工的高中生,那能不穷吗?

做游戏开发这一块的话,对电脑和手机的配置要求还是蛮高的。

不过这些东西,本来就应该由公司给员工提供,

贺念安因为要上学,只能抽空在家里接活,所以还不算是公司的正式员工,但沈暮也不在意这些小钱就是了。

贺念安想了一下,手机他自已可以买,今天姜振廷给他转了两万块钱,这钱不用白不用。

电脑的话,配置好一点的太贵了,他现在买不起,那就让沈暮给他配一台吧。

咖啡厅的斜对面是个商场。

贺念安跟沈暮分别后,准备去商场选一个手机。

都说秋老虎秋老虎,这八月底的太阳简直比老虎还厉害,能直接把人烤化了。

贺念安上身穿一件纯色黑T,下面是灰色运动裤,顶着太阳的炙烤,大步流星往街对面走去。

————

姜夏像是被晒蔫了的小白菜,蔫了吧唧地坐在商场门口的台阶上,眼睛盯着手机屏幕上缓慢移动的汽车图标,那是他打的网约车。

“真不应该在中午下班的高峰期打车,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热死我了。”

姜夏跟旁边坐着休息的保洁大姐吐槽,他摸了摸自已的脸,感觉这张脸烫的能直接煎鸡蛋。

保洁大姐用随身携带的湿毛巾擦着脸上的汗,说道:“可不是。小夏你看看这车能不能取消,能的话取消算了,我让你叔开电动车送你回去。”

“呃……”

姜夏汗颜,阿姨也太热情了。

“阿姨,不用这么麻烦,叔叔也有自已的事情要忙,我再等几分钟,没事的。”

姜夏说着,头抬起来,视线离开手机,转向车流,信口胡诌:

“阿姨你看,这路上好像也没那么堵了。”

这时机动车道亮着红灯,车流一动不动,都在等红灯。

保洁大姐:“……”

姜夏:“……”

有没有地缝,让我钻一钻。

姜夏尴尬地冲保洁大姐嘿嘿一笑,指着人行道岔开话题:“阿姨你看,好多人。”

这一看不打紧,乖乖,他好像看到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