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缕淡金色的光线穿过林叶的缝隙,在薄雾中留下道道光芒,山林里枝繁叶茂,鸟鸣婉转,一只杜鹃忽得飞起,从一根纤细的树枝上跳跃到另一根纤细的树枝上,震得林叶摇晃发出簌簌的声音。

原本淡金色的光线忽地扩大,忽地消失,被沃叶包裹住的大地上有枯黄的枝叶、斑驳半黄的叶片、全绿不知道被哪只调皮的松鼠绊下的枝叶,阳光摇曳,整片树林斑驳陆离。

阳光像是一只温暖的大手,将山林的间的雾气一点点舀走,眼前的路愈发清晰,天空像是刚洗过的镜片,透着澄澈的蓝。

燕武在前,后面跟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一个从容自在,一个万般好奇。

顺着蜿蜒如水道的山路一直往前走,头顶的枝叶逐渐稀疏,偶尔能见到上山砍柴的樵夫和全副武装的猎户。

匆匆一眼后,彼此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一个上山,一个下山。

目光远眺,一缕炊烟像是飘浮而上的云雾,叫人心头一振,就要下山了。

身旁是一条不算宽的小溪自山中流下,看不到源头,只能猜测或许是从山里那个隐秘的角落汇聚而成。

一路蜿蜒跳跃着向山下流去,溪岸犬牙差互,水质清澈见底,偶尔能看到一抹灰影躲入石块阴影。

顺着溪流的走势向下看去,汇聚出一汪浅浅的小潭,三五妇人在潭边洗衣服。

头上裹着蓝底白花印的方巾,因长年接触重活的手臂而粗壮的手臂,不断用木拍子敲打着衣服。

几人说说笑笑,黝黑的面庞上洋溢的是幸福的笑容。

其中一个妇人擦汗,眼睛看到了下山的几人,回头告知身旁伙伴,几人一同抬头来看,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办法迟疑。

沈安三人走到山脚,一位妇女站了起来,不断将手上的水渍擦拭在粗麻质地的衣服上,笑着迎上来,“燕天师!今晚来我家吃饭吧!上次多亏了你,宝儿的魂才能被叫回来,现在每天上山下河的,比以前还要皮。”

孙武也不推辞,“正好从山上下来,那就中饭?”

“行,当然行,燕天师稍微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好!”说着,妇人转头走到潭边,将洗好的衣服放入竹篾质地的小盆里。

站起身来,招呼着几人跟上。

几人走在后面,燕武说道,“这位是马大婶子,他孩子叫马富,比较皮。平日里总喜欢上山掏鸟窝,下河抓鱼虾,是个很能干但也很叫人头疼的孩子。”

“有一个雷雨天,他在山上见了不该见的东西,丢了魂,我正好在这个村子歇脚,就帮忙叫魂。”

“所以马大婶子,对我比较亲热。”

沈安点点头,“原来如此。”

沈溱洧看什么都新奇,就像是个刚出生的孩子,眼睛瞪大。从她记事起,就一直在羊城乞讨,偷盗过日子,还没来过乡下,这是她的第一次远行。

村中的狗看到陌生的人来,汪汪叫试图引起主人的注意。村里人看到来人是燕武,忙给自己狗一脚,骂骂咧咧的说,“不长眼的东西。”

说完还要笑着和燕武打招呼,燕武也一一回应。

走过田垄,入目的是三间茅草屋,正中间的和左边的稍大,右边那个就小一点。

茅草房外面围着一圈篱笆,篱笆内外种着一种随处可见的野草,一朵朵白色的小花在其中绽放,叫人觉得这户人家很有风味。

院子里豢养着五只鸡,仅有一只公鸡剩下的全是母鸡,公鸡的红冠随着走动摇晃,头昂起像是着一方天地的皇帝,巡视自己的领土。

一个头发全白,牙齿也不剩几颗的老人背着比他人还高的柴火,推开篱笆门。

“燕天师!您怎来了!快!中午就在这里吃饭!”

老人将山上捡回来的柴火放到黄泥墙角,快步走来。虽然看着年纪已经都要七十多了,但健步如飞,身子骨硬朗的很。

燕武笑着说,“行!马大爷刚从山上回来?”

“哎,对对,我这把老骨头也没别的事情能干,就捡点柴火,好烧饭做菜。”老人的脸笑的像绽放的菊花,皱纹和皱纹相互紧贴。

屋里的马大婶将吃饭的桌子搬到了院子里,转身进去拿着茶杯和茶壶出来,“从村里没什么好东西,就一点粗茶,希望不要介意。”

沈安接过茶水,茶杯是最简单的陶杯,黑魆魆看不出好坏,手感略显粗糙,但他并不介意。

“这两位是?”

“我叫沈安,一个游学的书生,这是我妹妹,叫沈溱洧。”沈安牵着沈溱洧的手向马大婶子介绍。

“哎哟!还是个状元公到我们家了,菩萨保佑嘞。”

马大婶子用村里特有的夸张表示自己的欢迎,大着嗓子往里屋喊,“福贵!客人来了,还不出来杀鸡!”

一个黝黑的汉子,穿着无袖的短麻上衣,手上拿着一柄菜刀大跨步走出,“知道了!”

他的眼睛在鸡群里寻找,其中一只母鸡摇晃着自己肥硕的屁股,一眼就被相中。

一个飞扑抓住,拎着母鸡的翅膀站了起来,鸡群煽动着翅膀,飞速窜开,在不远处又恢复不紧不慢的状态,汉子嘴巴咧开露出微黄的大牙,“燕天师,这鸡咋样,够不够肥!”

燕武忙道,“不了不了!你们就这么几只鸡,杀了可惜,杀了可惜。”

汉子也不犹豫,一下子拧断鸡的脖子,“可惜什么,燕天师好不容易来一趟的,必须吃好的。”

转身,就走入里堂放血。

一个和沈溱洧差不多高的男孩从外面跑回来,手上脖子上挂满了草鱼,口中还喊着,“爹!娘!你看我今天抓的多不多!”

可能是因为太过兴奋一路跑回来,脸上身上还都是结斑的淤泥,不断喘着粗气。

马大婶子走出来,“看你!想什么样子,快去洗洗,你救命恩人燕天师来了。”她也不磨叽,一边批评,一边将鱼拿了过来。

最大的那条足足有手臂长!

沈溱洧张大了嘴,她觉得眼前的男孩子好厉害,可以抓到这么大的鱼。

她以前也试过,但是从来没有成功的时候,往往是饿着肚子睡一觉,就当吃过了。

沈安坐在搬出来的木头长条凳上,看着鲜活的一幕,燕武嘴角的笑就没停下来过。

这就是燕武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