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撒在元辅府内,竹影阑珊,陈舒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白玉笔杆的毛笔,桌上案牍累累。
烛火摇曳,万籁俱寂,只有那只白玉笔杆不断书写着。
一个人无声的站在窗外,陈舒捏了捏自己已经僵硬的肩膀,“什么消息。”
“吴钩传来消息,陆九流已经前往无恙河。”
“行,下去吧。”
陈舒放下手中的笔,轻轻搁在玉兰花笔架上,“师兄,别怪我,大虞能用的人实在太少了,世家把握着人才,小陆那样的,做个小吏太可惜了。”
这个权势滔天的元辅,也有自己的苦恼,人人称其半圣,但又有谁知道他的苦恼呢。
当年儒家内部辩论,陈舒以一人之力辩驳了整个学院,甚至那些正统先师的学说,他也敢说其不足。
也正是如此,他的学说被很多正统儒家弟子排斥,大虞王朝也少有儒家学生入世。
目前大虞盛行的官员选拔制度是名为察举制的一种制度,由地方长官在辖区内随时考察、选取人才并推荐给上级或中央,经过试用考核再任命官职。
以孝廉举至中央后,并不立即授以实职,而是入郎署为郎官,承担宫廷宿卫,目的是使之“观大臣之能”,熟悉朝廷行政事务。然后经选拔,根据品第结果被任命不同的职位。
察举制原先的目的是为了选拔民间良才,用以司民。但因为地方所有官员几乎都是世家子弟,为了利益,自然不肯将官位出让。
就出现了,世家推举世家,坐的官位比皇位还稳。
看着手中的一份份资料,这个位极人臣的元辅也是不断皱眉,一份份世家弟子资料,一份份天灾人祸在他手中,何其沉重。
吹灭蜡烛,在卷卷案牍的最底下,压着一张纸,科举二字被月光照亮。
……
两条影子在柴火前荡漾,沈安还是煮了粥,先是给女孩盛上一碗,然后再是自己。
接过碗的手黢黑又细小,手臂如同枯枝什么肉,接过来就是埋头苦吃,就算是烫也不在乎,只管往嘴里塞。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抬起头,呆呆的看着沈安。他只好又重复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张了张嘴,没有蹦出半个字来,又摇了摇头,“没爹,没娘,没名字。”声音沙哑的像个八十岁的老太太,就像有痰一直卡在喉咙里,叫人呼吸不畅,说不出话来。
沈安总觉得眼前的人就像是世界上另一个自己,一个没有被仙人带走的自己,他顿了顿,“我没比你大几岁,你以后就叫我哥吧,我给你个新名字,叫沈溱洧好吗?”
“沈溱洧?”少女重复了一遍,似乎在思索名字的意思。
沈安从火堆中抽出一根燃烧着点木棍来,在地上将火蹭灭,写出溱洧两个字来,“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蕑兮;溱与洧,浏其清矣。士与女,殷其盈矣。”
女孩听不懂沈安口中的祝福,只是点点头。
“吃吧。”
沈安和沈溱洧两人用心的对付碗里的粥,“无脸儿告诉我,你的病在西面的珈蓝寺有人可以治,我们接下去去那边。”
“嗯嗯。”
女孩只顾着吃饭,沈安抬头看到她的侧脸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了黑色的炭,或许是烤火的时候?伸出手去,女孩紧紧地抱住怀里的碗,低下头,浑身颤抖着。
与预想中的疼痛不一样,是温暖的擦拭,沈溱洧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是不是我吃太多了,我可以少吃点的,你两天给我吃一顿就好了。”
感受着脸上的温暖,女孩很小心,但也很害怕,害怕那不知何时就会到来的疼痛。
沈安看着女孩,将锅子直接从火堆上取下,放在她面前,“你想吃多少吃多少,没有人会骂你,更没有人会打你。”
沈安就这么看着,少女的眼中却是忽然的湿润,心里有点疼疼的,她不知道这是什么。
以前只有身上疼,她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没人打他,她却心里觉得有点疼。
为什么?为什么眼泪会掉下来,以前被打到吐血的时候,她也没有落泪,放下碗筷,沈溱洧擦拭着眼睛,却怎么也擦不干。
心里的疼痛第一次让她感觉自己还鲜明的活着,她不知道这种感觉叫什么,但她真的很想把这种感觉留住,就一会也好。
沈安也不知道做什么,只能是说,“沈溱洧,你别哭,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就讲一个大闹天宫的故事?”
女孩抬起头,擦干眼泪,笑着说,“好。”
两道人影相互依偎着,“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覆载群生仰至仁,发明万物皆成善。欲知造化会元功,须看西游释厄传。话说那东胜神州……”
一人讲的用心,一人听的用心,殊不知那火光外聚集了很多的小动物。
“二爷!快来!这里有个书生在说书!”
“哎哟!我得把我孩子也叫来听听!”
讲到孙悟空反下天去,自立齐天大圣的时候,外面传来一个声音,“孙悟空!万岁!打死那些坏神仙!”
说书的声音顿时停下,沈溱洧缩到沈安身旁,手抓住沈安的衣角,眼睛怯生生的向外看去。
沈安带着沈溱洧走出破庙,看到的是四处逃窜的动物和一只拿着棍子的猴子,“我就是齐天大圣!孩儿们!随我攻上天庭!”
等那只猴子缓过神来,身边是逃窜的小动物,“二爷!你逃什么啊!”
一只兔子回头,吐出人言,“你自己看看!”
猴子回头看去,是拿着刀的沈安。
“哎哟我去!”猴子被吓的丢了棍子,晕了过去。
沈安将其带到庙内,沈溱洧一直都是害怕的样子。
不多时,破庙的门被敲响,“仙师,我的后辈冒犯了您,请您不要见谅。”
吱嘎,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白发老叟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根棍子,棍子上绑着一个朱红色葫芦。
“在下,小鹤山孙大头,前来赔罪。”
沈安眼中灵力闪烁,看清楚他的本体是一只年迈的猴子。
“我这孙儿不懂事,喜欢凑人间热闹,仙师讲法一时间吸引了他,他吼叫没什么恶意,只是太过兴奋罢了,求仙师放他一条生路。”
孙大头匍匐在地。
沈安想了想开口道,“我也没打算杀了他。”
“多谢仙师!多谢仙师。”孙大头颤颤巍巍地走上来,将手中葫芦放在地上,“这是我亲手酿的猴儿酒,就当给仙师赔罪了。”
沈安看着眼前弱不禁风的孙大头好奇地问道,“山野精怪,都像你一样的吗?”
孙大头一笑,“小老儿法力低微,能化形也是年少时吃了天材地宝,方才开了灵智,也有厉害的精怪,但都不在这里。”
沈安明悟的点点头,“赔礼就不需要了,没什么大事情。”
孙大头听到这话,一脸惶恐,“那可不行!”
最后沈安实在拗不过,只好收下,只是打开葫芦塞子,一股浓郁的酒香就散开,沈溱洧更是有点晕,脸色发红。
“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