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河饶有兴趣的看着所有人,他的双目生来如此,看不见色彩,但能看到人身上的贪嗔痴、七情六欲。
他从人堆里抓住一个瘦弱的男子,看着穿着像是个寒门读书人,一席洗的发白的长衫上打着七八个补丁,每个补丁用的布都还不一样。
“仙人别杀我,我还有母亲要赡养,我妻子怀胎七月,我不能死,我不能让孩子生来没有父亲。”
穷书生很是惶恐,在地上急急磕头,砰砰作响,头砸出巨大的血肿,鲜血顺着额头流下,发冠落下,凌乱的头发遮住了整张脸。
晏清河笑了出来,语气温柔,“你母亲和妻子呢?”
穷书生噎住了,看向人群,没有再说话。
晏清河是什么人,太平教教主,他一生经历的事情可多了,怎么会看不出男子在犹豫什么。
“你们不出来,我就杀了他!”
沈安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很想出去帮忙,但是又不愿意再连累师傅。
赵梧秋怒斥:“你折辱凡人做什么!”
晏清河皱眉,“闭嘴!”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在座所有修士束缚,无人可以动弹。
一阵寂静过后,从人群中走出一个头发花白,裹着蓝色头巾的老妇走出,那块蓝色的头巾已经洗的发白,身上是麻衣短布。
扶着老人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农家妇女,算不得好看,但是从她鼓鼓囊囊的肚子可以看出,约莫七八个月份的身子。
两人跪下,“求仙人开恩。”
老妇颤颤巍巍,“老妇愿一人去死,求仙人开恩!”斑驳的白发在磕头下,已然凌乱。
“娘!”穷书生泣不成声。
晏清河倒是笑了,“你去把你娘杀了,我就放过你和你的妻子,我人是不是很好。”
穷书生眼中闪过异动,老妇则坦然赴死,“儿啊,娘活的够久了,你日后好好待翠花,翠花是个好姑娘!”说罢就要投河自尽。
然而却被一股灵力拎了上来,“我说过让你自己死了吗?我要你儿子亲手杀了你!”
晏清河笑的灿烂,“快去,记得用手慢慢掐死,死的太快我可是会不满意的。那你的孩子就……”
穷书生慌了,仰天哀嚎,他咒骂着所有旁观的人,“修士,仙人哈哈哈哈哈。你们修的什么劳资仙,又求的什么劳资道,凡尘疾苦,你们可来看过。”
“见子杀母,为何不出手相助,你们都该死啊啊啊啊啊。”
穷书生哭出血泪,颤颤巍巍一步一步走去,“娘!别怪我!我可以死,但翠花不可以,她肚子里还有我的血肉。”
老妇人一脸坦然没有丝毫慌乱,“儿啊,我不怪你,你娘也该去见你爹了。”说罢闭上眼睛。
陈朵不忍心看,闭上了眼睛,晏清河眼中泛着血丝,“给我睁开眼睛看,谁也不许闭眼!”
灵力操控着所有人,像是操控傀儡一般,所有人都痴痴望去。
平安客栈里传出一声叹息,“太平伶人晏清河,得饶人处且饶人。”
“呵呵呵呵,”晏清河发出神经质的笑,“得饶人处且饶人,那我呢,我那个时候你怎么不出来?”
“平安客栈哈哈哈哈哈,李老儿,你就是个缩头乌龟!该死的王八蛋!嘴上说着容易,你是怎么看着你女儿去死的!我的莲儿啊,就死在她爹的平安客栈门口,哈哈哈哈哈哈。”
晏清河听到这个声音就极度疯狂,他太想杀掉平安客栈里的人了,若不是莲儿遗言,他一定要烧尽所有太平客栈。
“我当初没求你?我当初没磕出血来?就五步的距离!你都不可救我的莲儿哈哈哈哈哈,嘴上说着一入此门安全无事,一出此门生死自负。就是你个老王八蛋怕死,不敢去救我的莲儿!”
“老王八蛋,你出来,我就放过所有人!你敢出来吗!你不敢!一个大乘期巅峰修士合道平安,我呸,平安个屁!”
一口浓痰狠狠吐在门匾上,“不是莲儿我早就把你骨灰都扬了。”
一个高高在上的大乘巅峰修士,此刻就像个泼皮无赖,祖宗十八代都给李宣统骂了。
骂累了,灵力塑造出一点水,一饮而尽。
余光飘到那个穷书生,“你继续,等你杀了你娘我再骂那个死王八蛋。”
“孩儿不孝。”一咬牙,沾染着血泪的手狠狠掐住年迈的母亲,他又不得不睁开眼睛。
砰!客栈门打开了,从中走出那个元婴境的掌柜。
但不知为何,此时的他眼神苍老,苍老的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
血红色的光一闪,一拳狠狠砸去,掌柜轻松接住,将晏清河掀飞。
“哈哈哈哈哈!老王八蛋,你终于出来了!我等了你七百三十八年!足足七百三十八年!我终于可以既不违背莲儿的遗言,又可以把你挫骨扬灰了!”
晏清河口中轻哼着一段好听却叫人听不懂的歌,如同天籁,叫人如痴如醉。
所有人在歌声下,身体逐渐麻木,像是被丝线吊着的木偶,以第三人称视角看着自己的身体。
但这只是晏清河术法的余威罢了,在他背后是一轮不知何时挂起的鲜红圆月,和无数低着头的人影。
“自古红颜多薄命~英雄多惜~”
“叹有情人终不得善终~”
苍凉的戏腔在空中飘荡,远在城边的所有人瞬间停下所有的动作。无论是无生和尚彻悟、斗米观玄虚子等人还是对应的魔修,所有人在这一刻都陷入了恍惚。
整个世界就像是一场未开幕的戏。
黑雾停止翻滚、空中连风的波动都被禁止,一切是那么安静。
只有一个红色的身影在残月下哼唱着歌曲,月色妖艳,歌声凄凉。
附身掌柜身上的李宣统则一脸凝重,他感受到强烈的杀意,来源是四面八方!
不!想杀他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世界!
他和平安客栈的联系逐渐加强,此刻他就是李宣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