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有贤惠的皇后娘娘能在御前替她说上一两句话,但数月沉寂后皇上对她的新鲜印象还能剩下几分,就不得而知了。
在外面,她这个跳级晋封的妙音娘子是风光无限,但自家事自家知,若没有那次雪夜里吟唱劳什子“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的人,她万万不可能有今日。
皇上对此如此重视,真是愁煞人也。
递到眼前金灿灿的枝子,谁不接谁脑壳有包吧。
所以她站出来了,在众多穿灰蓝色常服的宫女们惊羡的目光里,一步步走出包衣奴才的队伍,亭亭立在平日里可望不可闻的大公公跟前。
看着比自已还白净几分的太监总管眼里透出的满意,她知道:
她赌对了。
不过,叉上内务府新贡来剥了皮的荔枝,细细端详晶莹玲珑的琉璃碗里更剔透的冰块,她又知道了:
她有一个死敌。
不知姓氏,不知身份,藏在暗处,待冰融化后,一击毙命。
红梅雪夜,是她一飞冲天的吉时,也是让她履履魂惊的梦魇。
既不能一下子甩了这包袱,又不能太过依赖那个梅树下的影子……
之前天天唱昆曲,不就是为了快快洗刷那个莫须有的倚梅园祈祷吗。
若不然,还能是她对昆曲表演深沉的热爱吗?
如此说来,作小宫女时,等闲是唱不了昆曲的。
宫规森严,宫女们食宿又均在一处,平日里穿的靓丽些都叫人说闲话,更别提要在大通铺里一展歌喉了。
更别提,自已还是初来乍到的小宫女。
寻常小宫女还好些,她刚来时,被倚梅园的老宫女邀着打牌下赌,却是手气实在好了些,又可能是真有些赌桌上的天赋,一来二去就多赢了那么123456次,那些原本“亲切有礼”的老前辈的脸就拉了下来。
偏偏她没觉出什么,还在笑呵呵的数铜钱,想着宫里真是个鸿运当头的好地方……
然后,她就迎来了当头一棒。
吃饭时,她累死累活的搬了一天花盆然后去领馍馍,排完队后,蒸屉里空空荡荡。
下人房里,新老宫女们聚在一团说说笑笑,瞥见她走过去,又一窝蜂的散了。
她又渴又饿,就上前多问了两句,宫女们便纷纷嘴一撇,眼角眉梢露出赶人的信号。
待她背过身去,背后爆发出尖利刺耳的大笑。
倚梅园里,难活脏活累活最后也全堆到了她身上,为此还骂过几回架。
不过也正“感谢”了她们在除夕夜把她赶到冰冷的梅院里做活,她余莺儿才能成为如今金尊玉贵的妙音娘子。
说来这段时间,她乍成宫嫔,好像光忙着侍候皇上、讨好皇后,以及与各嫔妃斗嘴,竟把从前作妖的老同事竟都抛在脑后了。
贱人不收拾,天理难容。
欣常在是一,这些人也是不例外。
……
今天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宜出行。
倚梅圆位于御花院西北角,从永寿宫去,要绕好半个御花园。
辇驾是不能用了,是皇后娘娘让她上交的。
“傻妹妹,皇上宠你,你娇纵些,他虽不在意,却也是看在眼里的。”皇后娘娘如是说。
在乾清宫里哭了一通“害怕”“人心险恶”“后宫凶险幸好有皇后娘娘主持公道”之后,皇帝很欣慰她的“懂事”,连太后也因此对她有些改观,赏了些药材来。
长街对抗路,她用一条伤的了胳膊,换了欣常在不甘的跪在景仁宫门口,头顶申饬,又罚禁足,好不狼狈。
钟粹宫门庭冷落,永寿宫来人倒是络绎不绝,一札一札的药材跟人一起来,从治跌打损伤的三七、红花到清热降火的黄连、板蓝根,应有尽有。
就跟永寿宫主人命不久矣了似的。
哦,她还得到正经嫔位,才能名正言顺的掌管这座永寿宫。
嗯,很有盼头。
居家养伤期间,皇帝也来看了她两回,来就来了,还带了两盒皱皱巴巴的老山参……
立马就叫人炖到了今天的药里。
妙音娘子能怎么办呢?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划掉)永寿宫。
至于她为什么不唱昆曲,笑死,谢邀,缠绵病榻。
虚弱的余莺儿躺在床上虚弱的挣扎着下床谢恩,玄凌赶紧摁住她,让她养好再说。
转头,迄今为止已经不知道炖了几物的桃红四物汤里端上来了。
苏培盛悄无声息的回到玄凌身后,深藏功与名。
看着一脸“我超体贴吧”的自信皇帝,余莺儿含泪干下一整碗苦的能杀人的汤药。
虚弱的余莺儿好像更虚弱了。
皇帝匆匆的来,匆匆的走,火急火燎。
双目无神瘫在塌上的余莺儿更新了自已新底线:从今天起,我再也不拿身体开玩笑了呜呜呜。
“花穗!快给本小主上蜜饯!”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