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诗会
京都每年入冬后，路上的行人就会比往常少许多。那些在京都讨生活的人陆陆续续回到家乡，准备着过个好年。就连路边的商贩，脸上都多了些欢快的神色。
可今年的京都，路上的马车行人依旧络绎不绝。
不少外乡人进京，预备着三年一次的武试。坊间都传闻，今年的武试允许女子参加，这可是多少年没见过的。京都中的人都巴望着能看个热闹，竟是连过年都不回乡里，生怕错过了这盛况。
天气严寒，陆离九在府中整日与两位师兄切磋武艺，准备明年开春的武试。林氏说从小也没看这小子这么上心过。陆离九只说，为国效力难道不是好男儿一生抱负。
说这话的时候，他身上正冒着热气，站在院中舞剑。白雪飘飘，陆念一隐约觉得九哥看了自已一眼。她恍然大悟，笑眯眯的对庭院中的陆离九喊着，
“九哥，我猜你是想武试时，在那擂台上耍威风。惹京都的小娘子给你丢手绢吧。”
陆柏和林氏笑成一片，说着这话倒听着比什么为国效力真得多。
自从上次随陆柏进宫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头几次皇帝常召那位嫁给盛叔父的侄女和盛宁熙入宫，每回都让内官传旨，宣她一并入宫，与郡主做个伴。
陆念一记着父亲的那记耳光，不敢再议朝政。每次皇帝想问些什么，她总是露出为难的神色，说些中庸之论，不敢再多说。好在盛宁熙如今也有十岁，总爱听她说些坊间的故事，和个小跟屁虫一样跟着她。
她就借着陪小郡主玩闹，躲开皇帝的问询。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皇帝看她时，眼中带着淡淡的失落。可让皇帝失望，总比丢了脑袋好。
直到不久前，皇帝发现她喜爱对弈，倒是来了兴致。每次召她入宫，便摆好棋局，与她杀一场。她也乐得有人陪她下棋，席间还能听皇帝说着些无关痛痒的朝中之事，就当是听故事了。
除此之外，她每日只能在府中待着。陆柏说京都不比宋州，未出阁的女儿经常在大街小巷转悠，总是会被人议论的。
“这几日我都快被闷出病来了。”
她对着祁柔嘉撒娇，若不是祁柔嘉隔三差五有什么诗会、茶社，也给她送一封拜帖让她一并前来。陆念一怕是在家里闷的要同她那九哥打一架了。
“就知道你是坐不住的性子。”
祁柔嘉笑意盈盈的看着她，没想到这小丫头来了京都没几个月，在外人面前也修得一副大家闺秀沉稳的性子。只在她面前和脱了羊皮的小狼似的，开始胡闹。
“大娘子，王府的大娘子喊您过去一下呢。”
祁柔嘉轻轻拍了拍陆念一的手，低声说我先过去一趟。你坐着在这等我。陆念一乖巧的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起来。
“瞧见没，那就是江家的大娘子。”
“果然是个美人胚子。难怪江大人娶她过门几年了，都没有纳过侧室。”
“是个美人有什么用。三年了也没看她肚子有什么动静。迟早得被休回宋州。”
几人挤在桌边讥笑着，陆念一只觉得她们声音尖的像是把剪子，往她心里戳。她放下茶盏，站起了身子，嘴角挤出笑意，对几人行了个万福礼。
祁柔嘉再回到桌边时，那正挤了一堆人看热闹。她皱了皱眉头，只听见不知哪家娘子正哭着。陆念一站在人群中，冷着脸在说些什么。透过人群见到她回来了，眨巴了两下眼睛，微微撇了下头。
祁柔嘉知道她的意思，微微点了点头便往外走。身后的小娘子一边跺脚一边哭的梨花带雨，指着陆念一离去的背影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不远处一个坐在桌边的姑娘看着陆念一远去的背影，同身边的婢女感叹了句，
“陆府的姑娘真是个直爽的性子。在京都难得啊。”
说着便站起了身来。
“姑娘，你这贸贸然就要过去，恐怕不好吧。”
“这有什么的。不过是想和她交个朋友罢了。”
说这话的姑娘是京都孟家的千金，单名一个薾字。
陆念一与祁柔嘉两人一前一后，直走到湖边，陆念一这才放声大笑起来，随手拿起湖畔边的石子就往结了冰的湖面上丢。石子砸在湖面的冰上，跳了几下，顺着冰划到了湖中央。
“怎么把人家气哭了？”
“说了她像母猪，一胎九个。不乐意了呗。”
祁柔嘉听了，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捏了捏陆念一的腮帮，
“你这丫头，嘴还挺毒。”
“还不是她先说姐姐的。”
陆念一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那些话何其恶毒，自已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祁柔嘉听了她这话，微笑着摇了摇头。
“人家大约只是说我不曾生育。你这性子在京都可不好。”
“怕什么。”
陆念一扭过头来，她虽难以想象祁柔嘉与夫君同床共枕，但也容不得别人说三道四。这样的编排，她如何听的下去。如今她只是到京都才几个月，就听到不少这样的话。
祁柔嘉在这京都可是待了几年，如今面上云淡风轻，只听着她两句话，便知道那群人说了什么。定是这两年听了数不清的流言蜚语。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去牵祁柔嘉的袖子。
“姐姐，你与江家公子，为何不要孩子。”
冬日里寒风彻骨，祁柔嘉只觉得脖子里都像是被灌了冰碴儿。她的脸上又恢复了往常清冷的面色，轻轻甩开了陆念一拽着自已衣袖的手，接过婢女手中的小火炉。
“念一想让我有孩子么？”
陆念一说不清自已的想法，她只是不想让祁柔嘉被人那样说。她想摇头，可沉思了一会，又抬起眼睛，一双眼睛透着欢喜，笑着对祁柔嘉说，
“姐姐，若是有了孩子，生得和你一样。”
“一定很可爱。”
祁柔嘉看着她的眼睛，像是要看穿她的心思，陆念一本就心虚，只能慌张的躲闪着她的目光。
明明不想，却装作欢喜，祁柔嘉迟疑了一下，转头看向了别处，心中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她低声嗯了一句，转头和婢女说了句回府吧。陆念一还想说些什么，可祁柔嘉已经背过身去，只留下单薄的背影在雪地中渐行渐远。
陆念一咬紧了嘴唇，她当然不想，她恨不得能把自已的心掏出来给祁柔嘉看看。那里面哪容得下第三个人，哪能容下她的夫君，她的孩子。可是她不能，京都城内，祁柔嘉只能是江府的大娘子，而她只能是陆府的大姑娘。
不能再有别的流言了。
身旁的婢女见祁柔嘉已经远去。她还站在雪地中，呆呆的望着快要消失不见的背影。她小心翼翼的同陆念一说，
“小姐，我们也该回府了。”
陆念一点了点头，张了张嘴，说了一句好。她的下唇被牙齿咬的通红，沁出血色。
一片灰白的天地中，只有这一抹红是真的。
是她的心。
孟薾站在远处，将一切尽收眼底。她看着雪中的陆念一，虽没有听到两人说了些什么，但看这架势，像是两人起了什么争执。略微犹豫了下，转头对身边的婢女说，我们也回吧。
“姑娘跟了这么久，不去同陆家姑娘聊上几句吗？”
孟薾回头看向陆念一，这姑娘明明刚刚还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可此刻却失魂落魄。想来不想让旁人看到自已这副模样。
“改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