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冤债
陆念一醒来时,祁柔嘉坐在她身侧头枕在胳膊上也睡了去。月亮已经下了西楼,陆念一蹑手蹑脚的把身上的披风披在了祁柔嘉身上,轻轻唤着她的名字。
祁柔嘉许是也喝的有些多,睡的有些沉,似乎还在梦中。只是嘟囔了两句什么,转过脸去,继续睡着了。院中的婢女本想帮她叫醒祁柔嘉,被她制止住。
她蹲下身来,难得看到祁柔嘉在梦中的模样,或许是脸颊边的肉枕在胳膊上,显得有些婴儿肥,难得有些稚气。
陆念一眼中含着笑意看着祁柔嘉睡梦中的模样。只可惜夏夜的风还是有些凉意,她看着祁柔嘉单薄的身子,又不忍心叫醒睡梦中的人。左顾右盼,趁酒劲还没有完全清醒,终于下了决心,一把横抱过祁柔嘉,转身朝屋内走去。
祁柔嘉睡梦中猛的被人抱起了身子,瞬时清醒了起来。睁眼见到熟悉的侧脸,心中一颗石头又落了地。她本想让陆念一将自已放下,自已走回屋中就是了。
没想到陆念一只摇头。她生怕自已强着要下来再让陆念一扭伤了腰,只得作罢,任由她抱着。
陆念一不敢看怀中的女子,祁柔嘉的双手环着她的脖子,没有什么重量。果然是清瘦了许多,连她抱起祁柔嘉都觉得毫不费力。直到她感觉到祁柔嘉的呼吸,轻柔的打在她的脸侧,才觉得原来这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
陆念一抿紧了嘴唇,只觉得自已右侧的脸颊红扑扑的,像是要烧着了一般。她更不敢扭过头去看祁柔嘉的目光,只能屏着一口气将祁柔嘉放到了床上才想起来可以大口呼吸。
“是不是累着你了。”
祁柔嘉看着她大口呼吸的模样笑着问。
“不是不是,姐姐轻的很,是我虚,”刚说完陆念一就赶忙补了句,
“是我疏于锻炼了。”
送完祁柔嘉,陆念一翻回了自已的院子。她折好了自已的衣服,鼻尖嗅着衣服上淡淡的馨香,睡到了天明。
一夜无梦。
紫宸殿内的两个小太监正轮换着值班,端着茶水的小太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天已经半亮,紫宸殿还是灯火通明。皇帝陛下这几日连着通宵达旦批阅公文,压根没有要休息的意思,就连贵妃娘娘带着小公主来劝过几回也不顶事。他们这些下人又怎么敢懈怠,只能强忍着困意,端着十万分的小心伺候着。
殿内的皇帝合上了最后一本奏章,似乎是有些疲惫,闭着眼睛懒洋洋的问身边伺候的大太监,什么时辰了。
“陛下,再过两个半时辰就该上朝了。”
皇帝没有再言语,站起了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旁边的大太监见状递上了漱口的茶水,小心翼翼的问着,要不要吩咐贵妃娘娘准备接驾。
“这个时辰,小公主尚在熟睡。朕去藏经阁坐坐吧。”
大太监连忙端过茶水,低声吩咐身边的小太监两句,便随着皇帝走出了殿外。皇城中静悄悄,偶能听见蝉鸣声。穆昌平如今已经快到知天命的年纪,再不是毛头小子时那般精力充沛,走了两步只觉得头有些眩晕。一旁的大太监赶忙招呼着步辇,将皇帝扶了上去。
宫人提着灯笼,站在朱墙两侧低着头,静静地等待步辇远去才敢动身。
穆昌平想到前些日子,自已那侄女带着女儿入宫看望贵妃和小公主。自已恰巧在贵妃宫中小憩,也听到了盛宁熙孩子气的形容着宋州的景色,说到开心时伸出手比划,童言无忌,看的他也跟着笑起来。
“小孩子胡闹,陛下莫要怪罪。”
“不妨。朕也许久没有去过宋州了,倒是想要一游。”
上次去宋州时,大约是永和六年时,自已刚刚登基几年,朝纲不稳,新政还没有全部推广开,陆柏在宋州率先做了示范,成效不错。到如今,已经过去十一年。是该提上日程,再去看看宋州的风土人情。
这十多年间,多亏了新政,国库才能充盈,即使天不遂人愿,偶有旱灾涝灾也都能周转。
军中先皇后阮家的势力也逐渐瓦解,军纪严明,南曲北宁不再随意滋扰边境。
“国泰民安,国泰民安。”
穆昌平闭上眼睛低声喃喃着,自已也算是没有愧对殿前那时多少将士流的血。如此他才能稍稍坐在龙椅之上,心安一些。只是希望自已能多活些时日,让东穆的百姓少些灾祸。如此也算是还清了父辈的冤债。
想起宋州时,他突然又想起十年前,陆柏府上的两个孩子。宋州风水好啊,养的孩子如此水灵又通透,比京城的大家闺秀多了不知多少灵气。特别是那个小姑娘,当日坐在他腿上,面不改色。
“陛下先为国父,再为君子,万家百姓家事即为国事,陛下岂有不顾国事的道理?”
那稚嫩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如今那孩子也该十六岁了。若是和先皇后的孩子还在,也该是这般年纪了,必和那孩子一样聪颖。
想到这里,穆昌平睁开了眼睛。吩咐身边的大太监,让钦天监择吉日,今年初秋,他要沿着长江一路,再访宋州、平州、晏州。
藏经阁的刀疤和尚依旧坐在地上,敲诵着经书。穆昌平坐在他对面,安静的听着。时不时在和尚停下的间隙问些注释。
不知不觉,天已经露出了鱼肚白。穆昌平理了理已经坐皱的龙袍,准备站起身来,更衣前去上朝。刀疤和尚似乎是察觉到了,睁开了眼睛。
“陛下得了位小公主,臣还没有恭喜过陛下。”
穆昌平有些讶异,这是这么多年刀疤和尚第一次同他说起后宫之事。他只能点点头,
“朕的孩子,没想到如今只有这个掌上明珠。其余的,”穆昌平摇了摇头,
“穆家的冤债,想是已经还到了头。”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听了这话后背渗出一身冷汗,这和尚好大胆,竟敢在皇帝面前如此说皇家轶事。纵然众人心知肚明穆家的皇位如何而来,当年流了多少血,陛下的孩子被算计的、夭折的,都说是天道轮回。可如何有人敢提。真是不要命了。
没想到穆昌平并没有生气,只是浅浅的笑了,说了句是吗。那该是好事。
刀疤和尚重新闭上了眼睛。穆昌平站起身来,吩咐身边的大太监去取了上朝的龙袍来,自已就在藏经阁中换了去上朝。
四下无人,穆昌平拍了拍刀疤和尚的肩膀,轻轻叹了一口气。
“和兴,等她大一些,我会带她来见你这位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