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琛外出监督新策已有几月时间,朝中不断收到他的奏报。如今新策初显成效,各州府兵丁已招募完全,赋税也收入国库。穆昌平极为满意,听说江琛已经在返京的路上,如今快到平州,许诺等他回京,此次有功之臣一并再论赏赐。
“江大人舟车劳顿,可惜陛下等着江大人回京述职,不能多留大人几日。”
“平州风景秀丽,此行仓促。下次再来时,定随陈兄好好游玩一番。”
陈州府亲自将江琛送上马车,然后转身从身边小厮那里接过了两个油纸包,毕恭毕敬地递给了江琛。
“平州特产的牛肉,江大人不要嫌弃,路上吃便是。”
说这话时,他眼睛看着江琛,似有深意,绳线将他的指节勒出了一道红线。江琛会意的笑了笑,接过两个油纸包。
“陈州府好意,江某愧领了。”
直到马车行到了官道上,江琛才不紧不慢的打开了油纸包。马车中顿时就充斥着牛肉的香气,他拿起一片放进嘴中。确实是不错。
将油纸包放到一旁,掂了掂另一个,慢悠悠的拆开绳线。数块散发着耀眼光芒的金条静静地躺在油纸里。
江琛拿起其中一块看了看,又重新放好,系上了绳子。他打开马车的窗户,笑着将那包酱牛肉分给了轿夫和小厮,
“都来尝尝。陈州府果然没有说错。平州的特产,一绝啊。”
京都城内,最近街头巷尾都在等着不日即将开始的那场武试。黄鹤楼前的擂台早已摆好,正对着擂台的位置,已经竞价到了二十两白银一座。
有些消息的商人,将那抽签比试的结果印成了小册,上面就连比试的公子家世人品,是否婚配都写得一清二楚,甚至还打了分评级。
孟薾也买了这么一本,带到陆府,笑得前仰后合,指着上面谁家公子风流韵事太多,又有谁家公子武功下下品,却对上了上品的,可有好戏看了。陆念一也好奇,忙翻到陆离九那一页。
“未婚配。家世:上品,相貌:上上品,武功:上品......”
陆念一还想再看,却被陆离九一把抢过了册子,可她眼尖,早瞧见下面写的是什么,连同孟七姑娘一起在厅堂笑出了眼泪。陆离九脸通红,把那册子随手揣在袖子里。
“九哥,你怎么偏偏这文章学问,只得了中品?也忒丢人了一些。”
“读书做文章确实不是我的强项,这有什么。”
陆念一抹掉眼角笑出的泪花,
“爹一直是文官清流,你这倒好,明日啊肯定就有人去问爹了。”
陆念一这话说的不假,可陆柏怎么也没有想到问的却是当今陛下。说来也巧,这本册子不知道怎么的传到了贵妃那里,又由贵妃说给了皇上。
穆昌平觉得有趣,陆柏觐见,谈完政事时便提了一嘴。
“爱卿满腹诗书,家中女儿也是翘楚。怎的儿子样样上品,唯有读书做文章却只得了个中品?”
陆柏一时接不上话,穆昌平此话问的也不完全是为了笑他一番。他心中希望这陆家能出一个年轻将军替他征战,见陆柏答不上来,挥了挥手,赐了他内库当中一应兵书共七十八卷。
“爱卿的儿子读书做文章是中品,不妨事。”
“只是打仗的兵书,还是多多益善。”
又下了两场春雨,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原本枯黄的草地渐渐泛起绿意。
笔试虽已经结束,但这成绩却还未揭榜,要等着武试之后,两者一并,定下殿试的名单。陆离九轻轻松松赢过两场武试,接下来三场当中只要再赢两场,这上殿试便不成问题。
廖良比试的日子比他快一轮,如今只需再赢一场即可。
陆念一去黄鹤楼前看过一次,或许是刚刚开始,少见精彩的,不出十招便分了胜负。就连她这样的行外人都觉得无趣。只准备等哥哥最后一场再去也不迟。
陆离九近日总去廖老将军府中,听老将军说兵书,说来也奇怪,他虽不喜欢读书做文章。可廖老将军却说他对兵法倒是能够举一反三。
“廖老将军费心,犬子只要不是赵括,我就心满意足了。”
陆柏还记得那日在偏殿被陛下羞得一张老脸通红。但也隐隐听出了陛下的意思,有意偏袒陆离九做军中少将。沙场不比京都的朝堂,一招不慎,小命难保。他盼着自已的儿子凯旋,更盼着自已的儿子能平安。
转眼到了最后一场比试,陆念一让小厮替他从街边小贩那买来了比试的名册。如今这已不是册子,只有薄薄的两张纸。
与陆离九对弈的是一个叫做彭二的年轻人,可不知道为什么,本该是写着婚配,家世的地方却全都空了白。
“倒挺神秘。”
陆念一来了兴致,赶忙让人去替自已买两张好座位,她好邀了孟七姑娘去看这比试,为哥哥加油。
那日,百十双眼睛都紧紧的盯着两人。陆离九与彭二相对而立,只觉得站在自已对面的这个小子分外的眼熟,可比武场上,容不得他分心。只能把心中的念头先摁了下来,专心等着判官宣布开始。
判官一声令下,两人同时拔剑出鞘,瞬间剑光闪烁。彭二的剑法凌厉,每一剑都带着劲风,让人不敢小瞧。然而陆离九的身手更加矫健,他灵活地避开对方的攻击,同时展开反击。
只见他身形一闪,剑如疾风,朝着彭二的要害刺去。彭二急忙侧身躲避,反手用剑挡住了陆离九逼近的脚步。但陆离九的剑势如影随形,让他无处可逃。
台下的观众们只见到台上刀光剑影,时不时能听到两把利剑碰撞在一起的声音,纷纷为这场精彩的比试喝彩。陆念一更是兴奋地挥舞着手臂,为哥哥呐喊助威。
百招之后,两人的速度都比刚开始时慢了一些。
彭二冷笑一声,突然加快攻势,剑法变得更加凶猛。陆离九见状,不敢轻敌,他集中精力,使出全力应对。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陆离九稳如泰山,他以剑为笔,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将彭二的攻击一一化解。
就在这时,彭二露出了一个破绽,陆离九立刻抓住机会,一剑刺向他的胸口。彭二躲闪不及,虽没有被刺中胸口,却闪躲时被剑划伤了手臂,顿时鲜血淋漓。台下的观众也随着一片倒吸冷气。彭二向后退了几步,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和不甘。
陆离九深知自已这把掩日剑并非寻常兵器,削铁如泥,何况是血肉。他瞧见彭二的手臂已经满是鲜血,深处甚至隐约能见到白骨。
不禁愣了一下神,有收剑的意思。
没想到彭二抓着这个空档深吸一口气,将剑换到了没有受伤的左手,再次冲上前去。将陆离九的剑挑落在地,剑尖抵住了陆离九的喉头。
陆离九突然想起了在哪见过他,那年他们在宋州时。少年也是这样抽出剑,抵在说着后宫闲话的人喉间。一面之缘,原来是他。
眨眼之间,胜负逆转。看得台下观众又是一阵惊呼,这彭公子可真不是寻常人呐,忍着剧痛还能反败为胜。
“彭二胜!”
陆念一虽有些失望,但她看着彭二鲜血淋漓的手臂,只庆幸自家哥哥好歹没有被伤到。输了一场也并不影响最终殿试,轻轻叹了口气,身边孟七姑娘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
“高手过招,本就是瞬息之间。”
“你家九哥,心太软。”
席间最后一排,有人默默的站起了身,皱紧了眉头,吩咐身边的管家从府中拿了最好的金创药送去。
彭二站在台上,面色淡然。他抬起头,恰好看到那人上车离去的背影。苦笑了一声,
你我如今到底是兄弟,
还是执棋人与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