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斩草除根
陆离九不知道为什么外祖父走入殿中,见到了陛下没有下跪,就像他也不知道外祖父为什么提起了前朝的许多事情,说起先皇后,说起阮家。一切仿佛发生在他的眼前,如数家珍。
“若不是你一意孤行,疑心如此之重,何至于此。”
“我改了姓名,才苟活至今。”
“可你还是不肯放过阮家。如今这场火,若不是你,又有谁能放,谁敢放?”
陆离九冷汗直流,外祖父指责的可是当今陛下。外祖父说的改了姓名是为何,当今陛下为何要放这把火,外祖母是阮家人不错,可也只是旁支,陛下何至于此。他脑中无数问题,头痛欲裂。
穆昌平听完他的控诉,对身旁的大内官耳语了几句。大内官跑出宫外,吩咐最近的小太监快去南辰宫找陆府姑娘,就说陛下要杀她外祖父。说罢,捧着门外侍卫的佩剑又小跑进了殿中。
可穆昌平并没有抽出那把佩剑,而是把剑递给了老宗主。
“斩草除根,朕杀阮家时,你已过继到了侍剑山林氏门下。朕想着也罢,只要你安分,朕可以给阮家留一支血脉。”
“你想杀朕,恐怕朕告诉你朕没放这把火,你也不会信。”
说罢,老宗主抽出佩剑就要刺,剑尖快要触碰到皇帝龙袍时,穆昌平缓缓开口,
“株连九族。”
“林定士,不,阮定士,你受得起吗。”
老宗主的身形一怔,那一剑霎时收在空中,再不能往前一寸。陆离九看着一瞬间发生的一切,忙跪下,希望陛下不要怪罪他的外祖父一时悲愤,失了心疯,这才如此冲动。
老宗主看着身旁跪下的外孙,双目紧闭,流下泪来。
“没想到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学会安分两个字。若是你刚刚没有抽出剑,朕可以恕你殿前问君的大不敬之罪。如今,”
他冷笑了两声,
“朕正好斩草除根。”
怀中的老人的手已经不似从前那样温暖,冷了下来。陆念一终于明白陛下为何赐酒,原来还是前尘往事,阮家几十口的血仇。
陛下没有因这几十年放下疑心,外祖父也没有放下仇恨。那把抽出却没有刺入胸口的剑,是陛下设下的圈套,是陛下的不可证。
不可证,则杀之。
陆念一仰面躺在冰冷的石砖上,她的看到悬梁上的九龙吐珠,仰天大笑,原来如此。
“九哥,难怪他未曾让你上战场,怕你领兵,怕你杀回宫城。”
“我竟没有想到,他算计至此。”
陆念一站起了身,她提起地上的剑,一步一步往前走,迈上了台阶,
“念一。”
身后陆离九惊惧的看着妹妹提着剑,走上只有皇帝才能迈上的台阶。明间中那座雕龙髹金大椅金光璀璨,高高在上。十三条金龙仿佛此刻活了过来,虎视眈眈的注视着正一步一步走上来的陆念一。
陆离九颤抖着嘴唇,想要再次呼喊妹妹的名字,但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的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泪水模糊了视线。
殿中四顾无人,他的眼前一片模糊,他好像看见自已的妹妹,被一条似龙非龙的怪物紧紧缠住身体,身上布满了鲜血和伤痕。而那只怪物正贪婪地吞噬着她的血肉。
陆念一手中拿着那把利剑,端坐在龙椅之上。
“九哥,你回汝州侍剑山吧。”
“该我护着你了。”
北伐之军回京,京都中一片欢声笑语,夹道欢迎。江琛带着陈叔站在狮子楼的二楼,远远就看到廖亮身边,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的江淮。
“二公子,又长壮实了。”
陈叔满眼欣喜的感慨,连同站在他身边的江琛都难得露出温柔的笑,说了句是啊。如今朝堂之上,没有陆柏掣肘,盛伯治的力量大大削弱。就连那位幸存的陆府公子,也不知道为何前些日子辞官回了汝州,说是自已面容已毁,不适宜侍奉在殿前,只盼能回汝州,在剑宗逍遥度日。
如今也只有陆念一了。
“淮儿这次回来,我会让军中的门生,上书谏言,让他留在禁军中。”
“那二公子,是不是也能搬回江府了?”
江琛看着弟弟的身影逐渐远去,大军依旧在街上迎接着京都百姓的欢呼,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木栏,
“他只有叫彭二,陛下才会留他在禁军中。”
陆念一依旧住在南辰宫中,祁柔嘉听说了她的外祖父被赐死一事,本以为她会悲伤难抑。可那日陆念一回来时,除了手中提着一把佩剑外,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以至于她后来听闻此事的时候,抓着宫人问了好几遍,可是真的杀了。得到宫人肯定的回复后,才缓过神来。
祁柔嘉也曾试探性的问过她,没想到陆念一并没有流露出悲伤。只是说或许是因果,这谁说得清呢。说罢还对她笑了一笑,继续用软布耐心的擦拭手中的那把剑。
期间孟七姑娘也来过几回,两人在房中聊什么祁柔嘉并不知道。只是看着孟七姑娘每次忧心忡忡的走出南辰宫,她的心中也忐忑许多。
秋天已经过去许久。南辰宫中,种满了梅花,冬日的第一场雪落下时。梅花在庭院中绽放,散发着阵阵清香。陆念一静静地站在梅树下,凝视着飘落的雪花。
祁柔嘉的脚步声打断了陆念一的沉思。她转过头,微笑着看着祁柔嘉。祁柔嘉走到陆念一身旁,握住了她的手。
一片红梅静悄悄的落在了陆念一的肩头。
陆念一的常态持续了好几个月,后来陛下慢慢也常往南辰宫来。与她下棋时问起当日的事,她可怨怪。陆念一只说,上一辈的恩怨,不该留到下一代身上。她怨陛下,可她明白,陛下也没有别的选择。
“你能如此想,是福分。没有白费你爹娘为你取得名字。”
陆念一听了这句,执子的手稳稳的落在棋盘之上。拿起了桌边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父皇为我取得名字也很好。我很喜欢。”
穆昌平没有想到陆念一会如此说,他看着正在品茶的陆念一,似乎正在琢磨她的心思。
“父皇,我想以穆承沅的名字。”
“重新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