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要开学堂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萧家村。家里有孩子想要读书识字的村民都非常高兴。读书不用翻山越岭的去镇上,就可以回家吃饭,不用在私塾搭伙,就省下了不少伙食费。
而且景家学堂收的束脩比镇上便宜一半,而且听说若是手头银钱不方便的,还可以以粮食或者猎物折价来抵,大家就更乐开了花。
乡下人挣钱不容易,没有几个挣钱的门路。也就是卖点儿粮食和猎物。可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和担着风险打到的猎物,也必须要运到镇上或者是更远的城里去卖,才能换点银子,路途遥远不说,还常常会被压价。但若是不卖就得翻山越岭的运回来。所以即使被压价也得忍痛卖掉。因此到手的每一文钱都弥足珍贵。平日里除了必要的量盐买醋的不得不用的开销,村里的人都尽量自给自足,轻易不愿动用手里的每一个铜板。
而镇里的私塾是只收银子的,若是背着粮食或猎物送去。会被先生认为有辱斯文,所以景家学堂同意以物来抵束脩。让大家感到高兴又新奇,都巴不得学堂明日就能开门授课。
于是就有闲来无事的人想去景家看个新鲜,便找了各种各样的借口或拿上一捆柴火,或抓上一把青菜登上了景家的门。
进门都是客,虽然萧芸娘不耐烦应酬这些包打听似的妇人们。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还是得打起精神开门迎客。
不过芸娘于萧家村来说也是初来乍到,家里忽然涌入了一堆的人,这个叫婶子,那个叫妹妹。芸娘一时间也不由得一头雾水。
幸亏萧老村长是个知情达事的人,特意嘱咐他那个名叫惠英的大儿媳妇得空的时候来过来帮忙。芸娘这才勉强应付了村里这波向学热情。
这天,刚送走一波不请自来的客人,芸娘长舒了一口气,转身请惠英嫂子坐下喝茶。
惠英将近三十岁的年纪,一头乌发整齐的在脑后盘了个发髻。一张被山里的太阳晒的稍稍有些黑红的圆脸,身材匀称。举手投足都透着山里精明主妇的利索劲儿。
惠英对芸娘一家也充满了好奇。这会儿得了清静,又见芸娘热情相邀,就顺势坐下和芸娘聊了起来。
惠英嫁到萧家村已经十来年了,孩子都已经生了三个,大儿子东子已经十二岁了。老实懂事,已经到了可以帮家里干活儿的年纪。去不起镇上念书,平时跟着孩子爹夏天打猎,农闲时跟着村里的木匠学手艺。二儿子小西九岁多了,和哥哥完全是两种性情,他从小调皮捣蛋,但聪明伶俐,鬼主意最多,村里的一群小孩儿都围着他转。小女儿南南今年七岁,长得眉清目秀,因为前面有了两个儿子。这个女儿的出生倒是随了惠英两口子的心愿。虽然家里并不富裕,一家人对这个小女儿却极尽疼爱。
这几年风调雨顺,夫妻俩又都勤劳能干。公公是村里的一村之长和萧家族长,萧家在村里是大姓,所以平时自家的日子也算过得顺风顺水。这两年两口子攒了点儿钱,正准备狠狠心把二儿子小西送到镇上读两年书。没想到天上掉下了个族妹,带来个女婿居然是教书先生。这让两口子欣喜不已,对着芸娘自然就亲近了几分。
\"咱们村咱们萧家是大姓,占了一多半的人口。从村子中央到村东头多是咱们本家人村西头住着的以田姓居多。他们当年也是从外地举族迁过来的,除了咱们萧家,他们就是村里人口最多的了。其他的张,王,李,赵的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迁过来的。慢慢的你就知道了。\"
惠英仔细的向芸娘交代着村里的情况。芸娘笑着说:“好的,惠英嫂子,我都记下了,你说了这半天,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惠英看了看桌上的细磁茶碗,两手轻轻的交叉握了握,没有伸手。
接着刚才的话题说:“对了,除了田家那些人,咱村还有两户人家,是兄弟两个,也算是咱们村里的能人。哥哥是个石匠,弟弟是个木匠,虽然人丁不是很旺,但兄弟俩都孔武有力又肯干,娶的媳妇也都能干,兄弟俩上山能打猎,下山有手艺,能挣钱,关键是他们兄弟两个齐心,两个妯娌也和睦。两家人抱团,虽然搬来这村里年头不长,倒也没人敢欺负他们。而且这兄弟俩为人也实在。咱们这个学堂,景先生要的桌椅板凳就是张家二弟在连日的赶工呢。还有因为张石匠那个大儿子大力也要来咱们学堂。所以兄弟俩说桌椅板凳只收木料钱。”
惠英滔滔不绝的说着,芸娘赶紧把茶递到她手里,说:“嫂子,你喝口茶,润润嗓子。”
“你家这喝茶的碗看着就金贵,我这捧在手里,心里都害怕一不小心碰坏了它。”
惠英小心的接过茶碗,有些粗糙的手指拂过那白如玉般的瓷器,半天没敢往嘴边儿送。抬起头,有些羞赧地笑了笑。
“哎呀,惠英嫂子。东西再金贵也是给人使的,嫂子你快喝吧。”芸娘挺喜欢这个朴实的远房嫂子。
惠英小心翼翼的把茶碗捧到嘴边。看着清凉的茶汤,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只觉得入口微苦,片刻后口舌生津,回味甘甜。不由得抬手将杯里的余茶一饮而尽,接着又觉得颇为不好意思。
“让妹妹你笑话了,茶真好喝。其实我们乡下人哪里喝过茶呀?渴起来不管井水溪水舀起来就喝了。扯点薄荷叶,竹叶或是采点儿荷叶切碎了。放到锅里一起煮沸了再喝,就算是讲究的人家了,哪里喝过真正的茶?”
“嫂子你不要这么说,什么乡下人,咱们都是同根同族的一家人。我不过是随着父亲和夫君多去了几个地方,这茶也算不得什么金贵的东西。是以前我们在南边住的时候,自已在山上采了。我家景昭自已炮制的。回来一并带了过来,嫂子,你要是喜欢,一会儿回去,我给你包上几包。你带给伯父他老人家和大哥让他们也尝尝。”芸娘很是爽快的说。
“这可不行,这么金贵的东西。”惠英连连摆手拒绝。
“都说了是自已采的,自已制的,不值什么钱的。再说这两个月你往我家送了那许多的干菜,腊质的野味,我们不也都收了吗?如今嫂子你怎么跟我这么见外呢?”芸娘故作不高兴的样子说。
“哎呀,那些都是老爷子叫送来的,你们刚来村里什么都不趁手。……再说那些东西都是乡下自已晾晒的,不值什么钱,咱们同姓同宗的一家人。……”惠英连忙解释道。
“是啊,嫂子你都说了,咱们是一家人,那就别跟我见外了。”芸娘手脚麻利的包好两包茶叶,又进卧房拿出三块细棉布来一起塞给塞到慧英的手里。说到:“这几块棉布给孩子们做件新衣。”
“那更使不得了”惠英帮忙往外推。“这些个好东西,若我拿回去,岂不是成了来妹子家打秋风的了吗?当家的肯定要骂的。”
“什么金贵东西,这棉布本就是我要给孩子们做衣裳的,别的不说。小西过两日要来学堂,怎能让他没见人的衣裳?楠楠小姑娘家家的,更得收拾的干净漂亮,弟弟妹妹都有了,东子当哥哥的又怎能让他亏着?”来到村子里的日子多了,芸娘也开始熟悉这些乡亲讲话的精髓。句句落在惠英的心坎儿上,让她想推又舍不得,想想家里三个孩子身上的旧衣裳。不由自主地就接过了云娘递过来的包袱,满心不安的出了门。
惠英回到家 ,把今天在芸娘家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萧老族长,把芸娘所送的衣料和茶叶也一一都拿给公公看了。
萧老村长五十多岁的年纪,须发都开始染霜,年轻时也是这一带颇为有名的猎手。如今虽然年纪渐长,但身体看上去还颇为健壮,精神气不减。
他接过儿媳妇递来的茶叶包,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说:“真香啊!”也转身递给惠英。:“收起来吧,日后留着待客用。”
转过身来看向一旁的儿子萧虎:“你媳妇刚才说的话,你也都听见了,芸娘是咱们萧家主之一脉的人。她那个夫婿据我看也不是常人,如今在咱们这儿安家落户,咱们本就应该照顾几分。现在人家又肯亲近厚待咱们。咱们一家虽然没有什么大本事,毕竟在这里地头上熟。遇事该提醒提醒,该帮衬帮衬,不能让他们一家被村里那些不省事的人欺负了。”
萧虎听了老爹的话,赶紧连连应下。吃过晚饭收拾妥当后就和妻子回了卧房。
夫妻二人都觉得老爹对着这个远道而来的族妹异常关心,都有些不太符合平时不爱管闲事的性情。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谈论了半天,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
不过,到底多一个有本事又富裕,而且看上去还不势利的亲戚是件好事。所以夫妻俩索性不去琢磨了,高高兴兴的接受了这个凭空掉下来的妹妹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