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守礼把李琦送到村头,便折返回家了。李琦朝村外走了不多时。进了一片小树林。树林里有一个体型健壮的大汉牵着两匹马在等候着。李琦伸手接过一匹,两个人上马往县城的方向走去。

大汉问李琦: “怎么样?看出什么了?那小子还有回来的希望吗?”

李琦轻蔑的说: “一个山野小子。断了腿又毁了容。家里又穷的叮当响,没钱治病,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回来是不可能的了。”

大汉又继续问道。:“当日的情景,这小子有没有看出点儿什么端倪?”

李琦摇摇头道: “ 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能看出什么来?只不过以为自已倒霉,遇到了歹人罢了。”

大汉长舒了一口气: “那就好,若他疑了心,再闹出点儿事情来,咱们虽然不怕他,但还是不要给县令大人惹麻烦的好。”

李琦阴着一张脸说: “谁让这小子不识抬举,白费了我一番功夫跟他交往。他断了腿倒不打紧,害得我被叔父一通训斥。”

说完,从怀里掏出了两锭五两的银子,伸手抛给大汉一锭。笑着说: “本来我爹给了十两银子。让我去那小子面前把戏做到底,也算把这事首尾做全。可这小子如今像个丧家之犬,还居然敢对我爱搭不理的。我索性不跟他演这戏了。这十两银子,咱们一人一半,回去喝酒去。”

大汉哈哈一笑,接过银子。: “好,谢谢公子,算今天咱们没有白辛苦这一趟,翻山越岭跑到这乡下地方。”

二人打马,扬长而去。

另一边,景昭给萧家村的学子们上完了课,午后来到田文杰房中,先给他检查了一下腿,表示恢复的不错,可以试着下地走动一下了。

田文杰听后,心里不由一阵激动。

接着景昭问道: “ 听昊儿说,今天你有同窗来访。”

田文杰沉了脸,答道: “是的”

景昭问道: “听说是你的至交好友。”

田文杰低头思索了良久,景昭也不催他,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田文杰沉默了好一会儿。下定了决心似的抬起头: “ 先生之前问过我,因何遭此横祸,其实我心里一直有所怀疑,只是不敢确定。今日李琦来这一趟,倒是让我心中的疑问有了八九分的把握。”

景昭看着田文杰,索性在旁边的木椅上坐下,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田文杰说: “我当初进了县里的书院读书。几篇文章做下来,得了书院不少先生的称赞,也招了一些人的嫉恨。所以受了书院里那帮势力小人不少的欺负。这李琦曾经出手帮过我。他是县令大人的侄儿,家里又是县里的首富。出手豪阔又有背景,他与我交好,那帮子小人都只是在背后诋毁我几句,再不敢当面继续欺负我,我心里对他很是感激,确实与他走得近了几分。”

田文杰这里停顿了一下:“很多事情,当时不觉得奇怪,现在想来,他当时与我的交往是别有打算。他那时常与我闲谈。旁敲侧击的问过我几次,我的家境与家里的亲朋故旧。我只觉得君子坦荡荡,有什么不可说的?就说我们小门小户的,家境贫寒,所有的亲戚朋友不是在村里,就是在镇上,在县里更是举目无亲。他听了这些,也毫不在意,继续与我走的亲近。我那时心里还暗暗感激他,觉得他虽然出身富贵,却能平等待人。属实是品行高洁。”

田文杰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继续道: “不久之后,有一次我无意中听到他与别人的谈话,竟然涉及到下次乡试的试题。因为乡试还有些日子,我只当自已没有听清楚,会错了意。不料他发现我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居然坦白说他能够弄到乡试的试题。他还说我文章做的好,待拿到试题后,提前做两篇锦绣文章,给他一篇,到时我二人便可一举夺得头筹。我当时只以为他是好人,苦口婆心的劝他不要做这样的事情,科举作弊是会被革去功名,永不录用的。他文章写的也还不错,现在还有时间,我同他一起刻苦攻读,纵然这次不中,还有下次。他听了以后,嘻嘻哈哈的说,只是跟我开个玩笑罢了,我也就信了,还埋怨他不该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

田文杰说到这里,停了停,双手握拳,狠狠的捶了一下床板。

景昭看了他一眼,说: “然后呢,然后你就遇到了歹人?”

田文杰再次苦笑,说: “先生睿智。这件事后不久,他约我一起去参加文集。这场文集设在了县城郊外,我还问他为什么设在了郊外。他说那些有名的文人墨客喜欢野趣,不喜欢城里的污浊之气。结果,我在约好的地点没有等到他,一个人回城的时候,却又遇到了歹人。当时我心里就有了不好的猜想,又不敢十分肯定,怕自已冤枉了好人。今日,他说来探望我,但言语之间却非常关心我是否能复原,是否还要回书院?还一再追问那天遇袭的事情,问我是否看清了那天歹人的长相。像是不经意的向我打听那天的事情经过。他今天的种种表现,已经让我可以肯定他与那天的歹人必有联系。只是我不明白,我一个寒门学子,从来也没有妨碍过他,他怎么能对我下这么狠的手。”

景昭看着田文杰,说: “你能自已参透这些事情,说明还没有被那些科举文章糊住了头脑和心智。至于为什么对你下手? ”

景昭冷笑了一声,自已答道: “ 无非是利用不成,就除之而后快罢了。他们那些人看你无权无势,身后又无人撑腰。也就是蝼蚁一般的存在而已。当然也就没有什么顾忌。你如今已经看明白了这件事,今后打算怎么做呢?”

田文杰惨笑了一下,说: “我能做什么呢?他家有权有势,我是仰仗景先生您,才勉强保住了这条性命。我一无实证,二无人脉。与他纠缠这件事无异于以卵击石,暂且也只能隐忍,先把眼前的事做好就是了。”

景昭听了不由一笑,说: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能明白这一点,不争一时得失,孺子可教。”

说罢,站起身来。

“好好养着吧,也不必妄自菲薄。你还年轻,路还长着呢。风云难辨,厚积薄发,总有你出头之日。”

景昭走至门口,忽然又回过头来,看向了田文杰。问道: “你额上的疤怎么不见好转?”

田文杰不好意思的抬手摸了摸额头,说: “我之前很多事没有想明白,所以想着留着也罢,故先生给的药膏,我一直没有用。今日与先生交谈这半日,我的心境已经变了,明日我便开始用。”

景昭听完绷着脸说道: “原来如此,还以为我的药膏不起作用了呢。你记着,即便是要韬光养晦,也没必要和自已的身体过不去。藏拙而已,有的是办法,何必自苦。”

他一只脚跨出门口,又转头留下一句: “既然要用,为什么要等到明日?今日便开始用,不好吗?年轻人做事如此拖拖拉拉,哪有一点朝气。”

说完扬长而去,田文杰在后面连连称是,心里却在想: 景先生这脸咋像那六月天,孩儿脸一样,说变就变?

这一边,景昭给了田文杰脸色看。

另一边,水瑶自从到了这个家后,第一次被芸娘训斥了一通。

起因是快嘴的景昊,向她讲述了今天在田文杰房里发生的事。

芸娘一听说今日来看田文杰的那个人不像个好人,而水瑶去看田文杰,正好撞上。被那人不怀好意的打量了一番,顿时肺都要气炸了,恨不得追到县里把李琦的两个眼珠子挖下来。

于是,抓着水瑶好好的给她上了一课。说以后不许有事儿没事儿就往田文杰的屋子里跑,想过去的话一定要告诉娘亲或者哥哥。

水瑶被芸娘的大惊小怪,弄得哭笑不得。可是第一次见芸娘板着脸训斥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一点害怕。连连向娘亲表示她记住了。

偏偏景昊还在旁边添油加醋的说: “瑶瑶现在有点太不像话了。天天文杰哥哥,云放哥哥挂在嘴上。动不动就往别人的屋子里跑,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倒把我这个亲哥哥放在了脑后。(景昊自动选择忘了,其实他也不是水瑶的亲哥哥。)还有娘亲,你做的也不对,天天把水瑶打扮的花枝招展,别说碰上坏人。就是好人不也得多瞟两眼吗?你就应该让水瑶跟着我,到后院的施工现场去干点儿活儿,沾点儿土,皮肤再晒黑一点,人就会变得丑一点,再出去就安全了。”

景昊自顾自的在一旁兴致勃勃的胡说八道着,越说越兴奋,连芸娘都指责起来,却没有注意他已经得罪了两个人。

芸娘放弃了对水瑶的说教,很是不满地瞪着儿子,水瑶没有说话,暗暗在心里打定主意。刚做好的那一套缩小版的木马流车,还有那套立体的,哥哥最喜欢的《炎君狩猎图》都收起来,摆到爹娘的房里去,不送给哥哥了。

景昊到此时,还茫然不知,他已经错失了很多本来即将属于他的好东西。还得意洋洋的看着芸娘和水瑶说: “今日多亏了我……”他想说多亏了我反应快,及时的把水瑶拽走。

没等说完就被芸娘打断了话: “你既然知道那个人不是好人,怎么还要把他放进家门?你既然知道不应该让坏人看见瑶瑶,为什么不在瑶瑶进门前就把她拦住?你当了哥哥,就应该尽到一个好哥哥的责任,把危险提前预测到,而不是在这事后诸葛亮。

景昊被娘亲这么一通指责,鼻子都快气歪了。他想说: “娘,你真不讲理,我又不是神仙。”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忍着心里巨大的委屈说: “好吧,娘,那我今后跟爹学学卜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