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小偷（二）
人群中议论纷纷，有说应该打的，也有说不该打的。
听着有人为自己发言，还是刚刚自己痛骂的人，小人儿忍不住睁开眼偷偷望去，眼神中蓄起一丝道不明的情绪。
如果可以，谁愿意当小偷。
不过很快她暗暗摇摇头，眼神中恢复了以往的孤独和戒备。太多多余的情绪只会影响她的直觉。
看这年轻人像是讲道理的人，老板的话也中气多了。他愤愤说道:“难道就因为她穷，就偷我馍馍，活该让我倒霉吗？这又是个什么道理？我这不也是一个子一个子的攒出来的吗？我只想要回我的那一份也有错吗？”
人群再次众说纷纭，觉得老板的话也有道理。
李二狗又摇了摇头，说道:“我没说你没道理。我只是觉得为了两口吃就要打要杀的不好。”
老板快被李二狗的话气笑了:“你觉得不好，那是因为事情没发生在你头上。你要是个卖馍馍的，天天有人来偷你馍馍，那急得就是你，对你说不好的那就是我了！”
“我替她补上，就好了。”李二狗不急不躁的说道。
“你？”老板愣了一下，他面色古怪的打量了一下李二狗，李二狗仍旧穿着他那一身洗的有些发白的粗布麻衣。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有钱人啊！
“这小东西可是偷了我好几天的馍馍，你确定你要来补钱？”老板还是有点不相信，哪有人会这么好心替别人的单买账啊。除非是他的同伙。
这老板也是打不过李二狗，不然指定得指着他鼻子一起骂，两个人同流合污。
李二狗脸上没有任何动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只要有人赔钱，那对老板来说就都不是问题了，管他是同伙还是滥好人。
“谢谢，一共是二钱碎银。”老板收回自己的擀面杖夹在自己腋窝下，对着李二狗摊开五指来说道。
银子是大明最重要的流通货币。而作为海外贸易风靡盛行的时段，真金白银是全世界的硬货币。
三佛齐亦是如此。所以对于老板要碎银，李二狗并不意外。
李二狗从怀中淅淅索索摸出几钱银子，递给了老板。老板顿时喜形于色，笑颜逐开。他将擀面杖往腰后一别，拱手对李二狗道了个谢。
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给钱，老板的规矩都多了一些了。
老板走了，没有热闹看了，人群也三三两两散了场。只剩下了小人儿和李二狗二人还在对峙。
小人儿左右看了一下，又瞅了瞅李二狗，最后面无表情的慢慢蹲下来，拾起了落在地上的馍馍。
馍馍只是沾了点灰，对于小人儿来说那也是天大的美食了。
她仔仔细细的拍打了一遍馍馍上的浮灰，然后塞进自己的怀里，重新站起来看着李二狗。她紧抿着嘴，眼神中充满了警惕。
天上不会掉白给的馅饼。很有可能是致命的陷阱。
李二狗看也没看小人儿，自顾自的紧了紧领子，将揣着碎银的衣服收拢。对他来说，求个心安就够了，至于后续的事，他也不想再管了。
他一句话也没说，转头向集市外走去。
看着李二狗渐行渐远，小人儿的眼神从警惕变得有些迷茫。
十六年，五千八百四十天。小人儿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好人肯定不止李二狗这一个，比李二狗更好的也有。
但那些好人或多或少都是带有一定目的的。要不就是为了一个口碑，要不就是为了一己私欲。这好的不纯粹。
而像李二狗这样的，自顾自给钱，自顾自做好事，自顾自走的人，那还真是第一次见。这也太纯粹了。
小人儿忍不住跑上前张开双手拦住了李二狗。
李二狗疑惑的看着小人儿。
“你是在可怜我吗？”小人儿有点怒气冲冲，声音有点沙哑。这次她说的是应天话。她听过李二狗和老板交谈，知道李二狗和老板是同一个地方的人。
李二狗摇摇头，没有说话。他不知道怎么说。难道说，因为我看你的眼神没有活人的光，所以想给你激励，让你知道生活的美好吗？
不可能，李二狗没那么伟大。只是做就做了，随心而已。
小人儿见李二狗这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模样，心里无名之火更甚。
她抿着嘴想了想，最后心不甘情不愿的从怀里把馍馍掏出来，赌气般的递过去。
“呐。还给你。不欠你的。”
李二狗哭笑不得。他好歹也是结清了她之前所有的账的，这一点还给自己算什么？
不过李二狗没有这样说，他觉得如果这样说了，他会有麻烦。这是男人的直觉。
不过如果不回答道，李二狗觉得也会有麻烦，所以他很老实的回答道:“我不饿，你吃吧。”
？
小人儿一脸问号。这是吃不吃的问题吗？他到底理解自己的意思吗？
“那你想要什么？我不喜欢欠别人。”小人儿又抿了抿嘴问道。装作感恩涕零的磕几个头？还是高呼几声大爷好？这些反正也做过了，不在乎再来一次。
只要不想着拐卖自己就行。其他的都无所谓。
小人儿现在还记得以前的一个“好人”的嘴脸。对她又是无微不至，又是体贴入微的。还买好吃的，新衣服给她。
就在她以为遇见真正的好人时，她无意间听到了那个好人打算把她带上船，运去哪个地方卖掉的事。
那个“好人”已经如此操作倒卖了许多小孩了。她是质量最次的一批，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反正几个馍馍又不是多大的钱。就她这样无父无母的，卖才最省心。
小人儿被那好人肮脏的笑容吓得连夜逃走了。所幸这个地方，她已经待了许多许多年，那个好人在这个地方想找到她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这才让她逃过一劫。
所以，自那以后，小人儿决定不再接受好人的施舍，哪怕自己去偷。
如果被捉到被打死，那也是自己的选择。
李二狗被小人儿的话问住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小人儿。这也不像是能给自己什么的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