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何为对?何为不对
“传我命令,全军戒备,不得妄动。”郑和终于开口了,然而却不是众将士们心中所想的大开杀戒,而是约束自身,不准所有人外出。换言之,就是不要想着复仇。
郑和继续缓缓开口,声音悲凉却带着坚定的说道:“我知道你们心中颇有怒意。其实我何尝不是?冬季走到夏末,秋寒走到春暖,我们一同经历风雨无阻,我们是最好的伙伴,同程。
但相信大家还记得我们出使西洋的目的。抚以远外,扬大明国威。这麻喏巴歇国不过是一个弹丸小国,不足我大明十分之一。若我们因为意气用事,而出兵攻打麻喏巴歇,这和以大欺小,恃强凌弱有何异?难道我大明的国威就是专打弱者吗?”
众将士热泪冲眶,沉默不已。一股无言悲壮弥漫上了心头。情感的天平即便再如何倾倒,但那一份责任与骄傲永不可丢弃。
“我们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大明的一言一行。倘若我们第一次出航便是灭国而去,那接下来那些国家如何看待我大明,想必各位心中已有答案。
所以,还请各位稍安勿躁。我会秉明圣上此间地的发生,也会派遣使者去和此地国王谈判。即便是真的此地对我大明不敬,那也应该由圣上决定是否攻打此地。”
众将士听闻郑和如此再三的口苦婆心,也纷纷放下了仇恨,不再请战。不过仍旧热泪冲眶,心中抑郁不得抒发。
眼见情况稳定了下来,李二狗和宋英也带着铁甲兵头头来到正中,等候发落。
铁甲兵头头被众人紧盯着双手背负跪倒在地,心中惴惴不安。
“来人。松绑。”
郑和尽量用着温和的语气说道。
“是。”
左右点头,上前给铁甲兵头头松了绑,铁甲兵头头颤颤巍巍的站起身。
“你且回去告诉你的王,今日之事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交代。”郑和如是轻轻说道。
色厉内荏,恐吓连连那是弱者害怕暴露自身的懦弱才会做的行为。
但郑和没有放狠话,也没有说什么如果不给自己交代就会有什么很严重的后果之类的威胁,只是语气平平的诉说一件很简单的事。
这就是大明的风度。四海一家,天下为公。
嗯?!
铁甲兵头头听到郑和就这么简单的两句话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照他自己所想,他做了那些事,虽然不是他主观意义上的事,但是毕竟他是操刀的刽子手。
被抓来这个地方已经是个必死之人了,只是留不留的下一个全尸罢了。
但听郑和所说,自己好像没事了?
他不可置信的猛然抬头。郑和平静的看着他,浑身充满了一个上位者的不怒自威。
惭愧,相形见绌,自叹不如等各种的情绪充满了铁甲兵头头的内心。他惭愧的重新低下头,认真的反思着自己所做之事。面对如此风骨的人,他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心态对待。
“洪保,宋英。你们二人随此人一齐去面见此地的国王。”郑和吩咐道。
“是。属下遵命。”洪保,宋英二人齐声回答道。
“都散了吧。”郑和揉了揉眉心,挥挥手让众人散去。
“二狗,你过来。”郑和又道。
“郑大哥。”李二狗来到郑和身边。
“陪我走一走吧,这里有点太小了,有点闷。”郑和叹息道。宝船船头,六十六丈依旧有点太小,太小。小的装不下一颗无奈的心。
“好。”李二狗回道。
二人来到港口,缓步走在海边。汹涌的海此刻格外平静。微风带着阳光吹在身上,惹来一层层辣意。
夏季了。
“二狗,你觉得为兄做的对吗?”郑和目光远眺着海,声音很轻很轻,轻的仿佛一阵海风吹来在人耳边呢喃细语一下,就又偷偷的跑开了。
李二狗凝视着郑和的脸,郑和脸上第一次出现疲惫倦意。这个即便面对滔天巨浪依旧面色不改,笑谈风声的男人,在这一次仅仅只是做了一个决定,便出现了深深倦意。
不管再如何强装镇定自若,彰显风度,但那可是一百七十条活生生的命啊!还是前一天一起畅谈美好生活的一百七十个兄弟,手足,同门。
别人还可以想着为兄弟报仇,可以发泄不满,但他不能,因为他的每一个说出口的决定都将影响深重,甚至说是改变世界格局。所以有些话,有些事他不能说,不能做。
这是一件非常残酷的事。
这不禁让李二狗内心再次深深叹了一口气。
让男人累,让男人怕的,永远不是外在的看得见的危险冒险,而是对于一些事的无可奈何与顾全大局。
“郑大哥,我只是一介江湖人士,是非对错也只是匹夫之勇罢了。面对庙堂之上,天下大事,我也不知道如何做才是真正的是非对错。
但是我知道,郑大哥做事,一定有郑大哥的考虑,这就够了。”朝廷、江湖、市井,是三个不同的地方。
李二狗既不在庙堂之上,也不在江湖之中。他只是市井里的一个小小的人罢了,能力有限,力量有限,只是好运得了一些好处罢了。人微所以言轻,所以还有很多事只需要看,只需要听,只需要学习。
所以,李二狗并没有过多的发表自己的想法。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呵,好一个无可奈何啊。”郑和轻轻颂了一句诗,自嘲的笑了笑。
“这是大明第一次外交事件。如果处理的不够妥当,则是世界对整个大明的影响。所以我不得不这样。但那一百七十名官兵枉死,属实是我的责任啊。我心难安啊。”郑和轻轻闭眼,眼角流出了一滴泪。
李二狗抿着嘴,从腰间掏出一壶酒递了过去。自从他会喝酒后,就随身都会携带一壶酒了。诗是他的力量源泉,酒就是他的力量体现。
此时无声胜有声。
唯有千杯解千愁。
郑和睁开眼,接过酒壶,仰头猛然灌下。连同自己一切悲伤一齐咽下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