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放学回家,在路上碰到朱英,我跟她打招呼,她跟没有听到一样,脸色沉地都能流出水来,以前不是这样的,她性格直爽,跟周边的人也处地来。
在推着自行车进门之前,我看到在去往菜地的路上有个身影,那是我的伯父,他正挑着尿桶去浇菜,虽然是颤颤巍巍,像举步维艰的样子,他什么时候把拐杖给扔了,而且还可以挑担。我再次感叹,如果有伯父的意志,这世上什么事不能达成。
妈妈在做晚饭时,我抱着小外甥女坐在门口。小外甥女半岁了,姐姐带她到差不多四个月,就将她留给了我妈,自已去了我姐夫做事的地方,这一年我当了舅舅,我妈当了外婆,其实那个时候她才四十出头,算是比较年轻地外婆了。
吃饭的时候,妈妈一边喂我的小外甥女,一边时断时续地说起今天村里发生的一件事,我终于明白朱英反常的原因了。
原来钱树跳河了,钱树不想跳的,可是又觉地不跳不行,还是得跳,从桥下一跃而下的时候,他想起了很多很多。
钱树长地不错,人不懒,干活也是把好手,但在农村人看来有个最大地缺点,就是好赌,很多人对赌都嗤之以鼻。
在五、六十年代,农村的小孩很多都上不了学,能去上的,基本都是男孩,而且即使去上了,大多都是中途退学,没毕业就被家长拉回家里干农活去了,所以能读完小学、毕了业的都算是村里能写会算的秀才了。钱树也不例外,小学没毕业就被留在家里干农活,那时候年纪小,干不了重活,钱树就从割猪草、放牛等辅助农活做起,他做事努力,肯学肯干,日积月累,随着年龄的增长,钱树样样农活都拿地起放地下。在生产队时,有一年村里组织栽田比赛,他代表队里参加,在规定的时间内,栽地又直又快,而且还完成了规定的任务,超过众多种田老手和好手,获得第二名。这件事,让钱树在村里出了名,他也很是引以为傲。钱树做事效率高,空闲的时候也多,再加上家里条件还算可以,于是就跟村里一些闲散人、懒人玩上了打牌,玩着玩着就有点迷上了,赌友也不再局限于本村。
从十几岁开始,钱树就跟人家打牌赌钱,而且他的手气出奇地好,几十年来都是赢多输少,这一是依赖于钱树苦练的牌技,除此之外,大家都认为还有一个原因让钱树赢多输少,那就是他是个控制能力很强的人。钱树虽然好赌,但他不像其他赌徒一样,会赌红眼、赌地忘了自已是谁,钱树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很冷静,好赌归好赌,但是如果赢了,他知道在什么时候收手,如果输了,他知道在什么时候退出,这一点很难得,虽然有的人看起来也能做到这一点,但远远不及他的果断和不拖泥带水。
让钱树赌地名声在外的,就是一次和乡里的一位常胜将军赌,赌注是:如果钱树赢了,堂胜将军自已买一斤饼干在半小时内吃完;如果钱树输了,就给常胜将军一百块钱。那个时候,一年辛苦劳作下来,也不一定能剩下一百块钱,而一斤饼干也就一块左右。常胜将军赌了,而且他觉地是赢是输他都不会亏,赢了拿钱输了吃饼干。结果,常胜将军输了,当常胜将军买来一斤饼干在众目睽睽下吃着时,才有点后悔,饼干真的很干,为了能咽下,他只能边喝水边吃,肚子很胀,结果饼干没吃完,人就倒在地上不行了,旁边的人赶忙将他拉到乡卫生院。
钱树和朱英是在割猪草时认识的,后来也慢慢地发展为恋人关系。
那天,就在孙木被媒人拉到朱英家里相亲的那天,钱树吃完晚饭后,不顾牌友的召唤,踱着步,磨磨蹭蹭地走到河那边,天也黑了下来,他站在离朱英家还有段距离的地方,等着朱英出来约会。朱英出来了,不过她今天出来地有点晚,也不像往常那样跟在钱树后面走,而是越过钱树,走在前面,也不说话。钱树有点奇怪,但忍着没有问,两个人一前一后往河边没人的地方走去。钱树是喜欢朱英的,跟在朱英后面,看着朱英模糊的背影,钱树想着自已也不小了,可以娶老婆了,如果让自已的父母托人去朱英家里说媒,自已家在村里口碑还可以,也不算穷,估计成功的可能性应该很大,于是钱树决定先探探朱英的态度。到了河边,钱树还没来地及开口,朱英在在前面停了下来,然后转过身,跟钱树说了今天晚上出来的第一句话。
“今天有媒人带着你们村的孙木来我家里相亲了。”朱英说。
说完,朱英一动不动地看着钱树。
刚听到朱英这句话时,钱树愣住了,他看着朱英,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说:
“我正想跟你说,想让我爸找媒人到你们家提亲去,孙木倒还走在我前面呢。不过他是相亲,我是提亲,你说和孙木没相中不就可以了?。”
朱英没有理钱树的话,接着又说:
“前段时间,有一天吃晚饭后,我爸妈和邻居聊天,在聊起女孩嫁人的事时,我爸说女孩要嫁人,一不准嫁腿瘸眼瞎的人;二不准嫁好赌的人。而且还特别举了例子,点的就是你钱树的名,说在农村,眼瞎的不用说,女孩要是嫁给腿瘸的人,男的肩不能挑,背不能驮,体力活全靠女孩子做,累都要累死,干农活主要还是要靠男劳力;还有好赌的人,自古以来,有多少人因为赌,弄地家破人亡,好赌地没几个有好下场,不是被抓就是被打。赢钱时眉开眼笑,输钱时暴跳如雷,赢了还想赢,输了想翻本,到最后说不定连老婆孩子都不顾了,房子也卖了,住都没地方住,所以赌徒是绝对不能嫁的。”
钱树听到朱英这样说,心里非常的难过。
“难道你真的要嫁给孙木,就不管我了,我以后不赌还不行嘛,我老老实实地在家干农活,以后坚决不赌,你也知道,我以前赌只是打发时间而已,不沉迷,家里的事一件也没少做啊。”
朱英拉着钱树的手说:“我知道啊,我相信你会戒,可是你好赌的名声太大了,你说你戒赌,别人不会相信你钱树啊。我不敢跟我爸说我和你的事,说了,他会打死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这人,打铁的,火暴脾气。而且他那天还说,好赌的人戒都戒不掉,就像以前有钱人抽鸦片一样,受点苦可以戒掉鸦片,但是如果再看到别人抽鸦片,心里又痒的难受,最后又抽上了,赌也是一样,染上了一辈子都甩不掉。”
钱树上前抱着朱英,另一只手摸着朱英的头,心里想着与朱英这么多年的交往,说断就断,心想里着这么漂亮的女孩,自已却不能娶,要便宜了孙木那小子,心里就很窝火。在黑暗中,钱树忍不住凑上去吻住了朱英的嘴,朱英没躲,任由钱树将舌头伸进自已的嘴里,钱树和朱英不是第一次有这种亲密的行为了,别的男孩女孩相互有好感,顶多只是拉拉手,其他的动作都要等结婚后才有。朱英没有那么保守去坚持,她一开始就告诉钱树,自已早晚要嫁给他的,除了不能进身体外,其他都可以任由钱树折腾。钱树在吻着朱英的同时,手也伸进了朱英的衣服里,握住了朱英结实的乳房,轻轻揉着。朱英渐渐有了感觉,嘴里也回应着钱树,可当钱树的手要往下伸时,朱英却使劲拽住了钱树的手。
“不行,以后不能这样了。”朱英低声说。
“为什么?”钱树说。
“以前,我一直想着要嫁给你,我任你亲,任你摸,一直要想着要等到结婚那天晚上给你。现在,我不能嫁给你了,我要嫁给孙木了,再这样,我觉得我对不起他。其实,想到结婚那天晚上不是你,而是他,我心里就难受。”钱树听到朱英这样说,把手拿从朱英的衣服里拿出来,也没有再继续亲朱英,说:
“你不敢去找你爸说,我明天去找你爸说,你是我要娶的人,我一定要娶你,你爸拦不住。”
“如果你去找我爸说,那就是将我往死路上逼,我太了解我爸了,你去了没有用,去了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被他轰出来,被他打出来,我也完了。”朱英抽咽着说。
钱树那天是从河边直接跑着回家的,没有像之前那样将朱英送到离她家不远处,他看着朱英进了屋,才转身回村。钱树回到家里,想到朱英不敢违背父母的意愿嫁给自已,心里有点恨朱英,可仔细想想,朱英不能嫁给自已的根由却是自已好赌造成的,又觉地非常懊恼。钱树没想到自已的好赌却坏了自已的终身大事。看来以后真不能赌了,赌地名声不好,运气也不一定能伴随着自已,说不定还真输地倾家荡产,可转眼又一想,即使现在不赌了,朱英还是不能嫁给自已,自已又何必去戒呢,还是顺其自然吧。
所以钱树赌博照旧,约会却没照旧。从那以后他们俩断了,钱树不找朱英,朱英也没有再找钱树,
朱英不能嫁给钱树,那同意孙木这门婚事变得理所当然。很快,朱英和孙木举行婚礼了,孙家摆酒席时,钱树没有去,因为他和朱英的事,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是有些同龄小伙子和小姑娘是知道的,去了,和朱英碰面,自已徒增没趣,而且那些小子说不准还会说些什么,到时自已如果控制不住,搅了孙木和朱英的好事,那就不好了,钱树是不会做这种事的,在人家婚礼上搞事,钱树觉地会有点对不起人家。其实他后来想开了,这事不怪朱英,也不怪孙木,只能怪自已。所以朱英嫁给孙木那天,不能搞事,应该离朱英远点,让她过地好点。
自从朱英嫁给孙木后,钱树赌地有点厉害,有点自暴自弃,农活也不太愿意干了,如果家境不好,会被人认为是二流子,也会娶不上老婆。不过好在有人否定钱树,也有人肯定钱树,所以在朱英嫁给孙木的第二年,钱树娶了现在的老婆张春花。张春花人不漂亮,但干活是把好手,自从张春花踏入钱家门后,将屋里屋外整理地井井有条,钱树更乐地自在,许多农活更撒手不干了,整天和一些赌友在一起,当然在农忙时,没办法躲,也会帮家里做。无聊的日子就这样无聊地过着,钱树相继有了大女儿南燕、小女儿北燕。可自从有了北燕后,无论钱树在张春花的肚皮上怎么折腾,张春花就是怀不上了,钱树脾气变地坏起来,动不动就骂张春花,张春花知道自已不能给钱家续香火,对不起人家,理亏,也只能更加勤快地操持家里家外,许多事更是不让钱树沾手。钱树怒了几年,也努力了几年,眼看没希望了,钱树也死了心了。
钱树和朱英一断就是七、八年,虽然住在同一个村,碰面的时候也不算少,但大多都是人多的时候,相互也没有什么表示。而且双方都结了婚,有了孩子了,都要对家里负责,过去的事情不想也罢。那他们俩什么时候再搭上的呢?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钱树还是记地非常的清楚。
说巧还真巧,孙木的田和钱树的田挨在一起,就隔着条田埂,正好是栽晚稻的季节,以前干农活时,田野里到处都是人,而那天恰好周边没人,而且孙木的田里只有朱英,钱树的田里只有钱树。以前栽田,都是一行六棵,栽完一排后,又从头开始栽另外一排,朱英栽了一排后,口有点渴,她走到田边,拖着满是泥巴的脚上到田埂,取出茶碗,将茶从茶壶里倒出,一仰脖子,茶就全进了肚子了,真解渴。朱英的头回到正常角度平视时,正好看到前面的钱树直起身朝她这边看,他发现朱英手里的茶碗朝他动了动,朱英的手到底动了还是没动,钱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他觉地是动了,以为朱英要给他茶喝。于是钱树从田中央走向田边,上了田埂,一步一步走近朱英,朱英看着他走过来,还真的从茶壶里倒出一碗茶递给了他,两个人相互望着足有半分钟后,钱树才从朱英的手里接过茶碗,他一口气喝光了朱英倒的茶,也从朱英的眼里看到了旧情复燃的火苗。
自此以后,两人就偷偷摸摸地搞在了一起,朱英的床上,甚至田边地头,都留下了他们的痕迹。钱树到现在还记得,在自已和朱英第一次时,朱英附在他耳旁说:“要是那天晚上找个地方,将第一次给你钱树就好了。”钱树没吭声,在钱树越来越急时,朱英又说:“还好没有给你,要不然让孙木知道可就惨了,结婚那天晚上,孙木还装着若无其事的看了床单,看到床单上有落红,好像才松了口气。可是结婚地那天晚上,那个时候我想的是你。”钱树还是没吭声,只是埋着头用力。
对于朱英来讲,孙志坚都出生了,也结扎了,与钱树一起干那事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可随着他们俩在一起次数的增多,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倒是没有被人发现,只是被人怀疑上了。看来钱树和朱英也是偷情地一把好手。不过虽然没有人亲眼见到,也没有证据,但钱树和朱英的事还是成为了村里人茶前饭后的谈资。
近年来,钱树每次和朱英在一起后,回到家看到张春花,心里就想着要好好地顾家里,可只要狐朋狗友一喊,他又什么都抛到脑后了。张春花是个贤慧的女人,钱树在外面的事张春花一点都不知道吗?肯定不可能,但她能做到跟不知道一样。
钱树想着南燕和北燕都十几岁了,这十几年来好像自已都没有干什么就过去了,看来时间真的过地很快。可是结局已经定了,女儿始终是要嫁人的,自已没有儿子,也似乎不用那么劳累地做什么事。在矛盾纠结中,他总有种负罪感,手也覆盖在他老婆张春花的屁股瓣上,张春花动了动,却没有醒,
这次钱树碰到高手了,高手是从外地来的,钱树把把都输,对方就没让他赢过,起初钱树不信邪,但随着越输越多,他有点怀疑对方是不是做假了,但他看不出来。钱树也会做假,但对方明知道钱树做假他也不在意,结果还是赢,高手摸清了钱树的牌路,同时也了解了他的性格,从心理上将钱树彻底打败,让他往日的自信荡然无存,钱树欲罢不能,让人牵着鼻子走。最终,钱树输了很多很多,于是对方停手了,等钱树一对账,不得了,他在这次赌桌上输的钱,按照当时的算法,他这辈子已经还不清了。钱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原来不是这样的,但结果就是如此,钱树走出门,越想越心灰意冷,越想越对不起老婆和孩子,正好路过桥边,他想都没想就跳下去了。
钱树运气好,夏季雨水少,河里的水不是太深,只是跳下去的时候,磕破了头,后面的人赶忙将他救了他上来。
人没死,债不烂,原来常常在河边走,真的会湿鞋。
朱英是个有主见的人,如果她晚生个二年或三十年,肯定敢跟我姐一样顶撞自已的爸爸,选择钱树,幸福的婚姻会让他们的现状大有不同。但有一个疑问,假如这个前提存在,钱树能戒了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