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气势汹汹的十余位黑衣山寇,李庆安心头一紧,神色严峻。
就连原本斜靠在树脚下的胡成山见到此景,都不由得把手摸向了脚边沾满鲜血的长环刀,准备殊死一战。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烟火从高空激射而下,对面的山寇先是一愣,而后竟突兀地发起了撤退。
显然他们是收到了某种讯号。
他们撤退的速度很快,只是有一个身影却是更快。
一个粉袍素白裙的短发女子从林间一闪而过。
她单手倒持短刃,孤身突入山寇人群之中,宛若一把锋利的短匕。
原本还龙精虎猛山寇在此刻却犹如羊入虎口般,竟片刻间就被女子屠戮殆尽。
“贼寇已授首!尔等还不跪下伏诛!”
熟悉地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紧接着林间开始出现大量骚动,显然不少潜藏在灌木间的黑衣山寇也都知道大势已去,纷纷鸟兽作散。
“七月,清点下人数吧。”
夜幕之下,凌飞月袭一身蓝白色纱衣,仿佛从天而降的月宫仙女。她的神色冷峻,美目之中更是包含潜藏不住的怒意。
“是,凌师姐。”
回话之人正是刚才杀人如割麦子般的粉袍女子,祝七月。她显然不是临时招募的宗门子弟,与凌飞月是熟识。
不过,能够如此干脆利落的解决十几个黑衣山寇,这个祝七月显然也是腑脏境的高手。
“师姐,我红叶门弟子除了你我就只有3人了,至于车队随行,除了躲在马车底的两个马夫之外,基本死得不剩几个。还有几个即便是现在还活着的,恐怕也挨不到明天。”
祝七月的话让凌飞月一阵沉默,她看着满目疮痍与满地的尸体,清冷的神色终是有了几分触动。
“俗世洪流,能活着便已经是千辛万苦,普通人想要出人头地真的是比登天还难......”
凌飞月的一席话让原本寂静的氛围愈加的沉重,夜幕下,祝七月虽然面无表情,但心里却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一次,算我凌飞月欠你们一个人情。还活着的,我们继续赶路吧......”
凌飞月的这一句话显然是对着李、胡二人说的,她们没有时间在这荒郊野岭感悟人生了,为避免多生事端,还是得抓紧上路。
通往八婺县的官道上,马车继续四平八稳地行驶着。
热热闹闹的车队由原本的一行人变成了寂寥的两架马车,路上的气氛自然也变得异常凝重、冷清。
端坐在马车中,李庆安细细地体悟着锻骨境的变化,在这一役中,他的收获匪浅。
不过说实在的,他对自已还能够继续待在马车里,不用徒步回去这件事,也是感到由衷的庆幸。
袭杀后,在车底下躲藏着的的马车夫显然是精神崩溃的。
他们一开始都连哭带跪,恳求离去。即便是不结工钱,也在所不惜。
直到祝七月提剑和他们“商量”了一下才“心甘情愿”地上了路。
只是一路上不住地张望,丝毫无法掩盖他们对劫难的恐惧和阴影。
两架马车由凌飞月和祝七月坐一辆,李庆安、胡成山还有李洪波坐另一辆。
一路上,李庆安也和胡成山、李洪波二人也没说上什么话。
一夜的疲惫,还能够保持清醒的就只有李庆安而已,李洪波和胡成山根本就是躺着进去的,没多久便昏死过去。
“要进城了!要进城了!”
清晨,一缕光洒入马车的幕帘缝隙中。
马车在一夜的奔波中,终于是看到了八婺县的城门。
对于马夫们而言,往日平平无奇的县城,在此刻竟然比家还要温暖。
他们双目含泪,精神大振,手上的鞭子挥得更起劲了。
李庆安知道,那是这是对生的喜悦,更是对远离“威胁”的感动。
从远处望去,八婺县的县城门早已破旧不堪,斑驳的石块堆砌成的城墙似乎都难以做到严丝合缝,所谓的防御工事其实更多只留下了一些象征意义。
临近城门处,官道上来来往往的商队马车队开始络绎不绝,人声不息。
李庆安的车队也终于是加入到了商队和流民行列,排入了进城的长队之中。
有红叶门的标识与旗帜,马车在城门处不会有丝毫的阻拦,这是宗门子弟的特权与优待。
这次出行所至的六安县不过是八婺县临近的小县,平日里虽然感觉路途遥远,实际上风雨兼程,马车脚力也不过是花费两三日左右的时间。
但这一路上的惊心动魄,一波三折,让李庆安感觉好像自已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一个差点回不来的远方。
红叶门位于八婺县东北域,背靠着翠微山,也算得上是依山而建的一座宗门武场。
从城门处往八婺大道上走,大约半日的光景也便能够寻到山门所在。
八婺大道两旁街景繁华,无数县民大早上赶着早市,好不热闹。
时不时从街边传来的小贩、手艺人们的吆喝叫卖声,孩童、女眷们爽朗愉悦的笑声,一时间竟让李庆安有些恍惚,好似昨夜的危难只是一场梦幻。
外面的喧闹声终究是将马车里沉睡的二人吵醒,他们双眼微睁,脸上掠过几分痛苦之色,显然都受了不轻的伤。
李洪波睁开双眼,仔细打量了一番四周,看见一旁端坐着的李庆安,连忙想要起身道谢。
不料身体虚弱下,一个踉跄,还是没能一下子坐起身来。
“洪波师弟大可不必,同宗子弟互爱互助也是应该。”
李庆安见状连忙挥手,示意他继续静养为好。
见到此景,一旁躺着的胡成山倒是来了兴致,急忙试图加入群聊。
“我是流云支脉的胡成山,这位是师弟灵犀支脉的李庆安,十七岁的锻骨境前途无量。洪波师弟你跟他年纪也相仿,往后可要多多互相照顾,亲近亲近。”
胡成山显然也是看出了李庆安的实力水平,有些自来熟地开始和李洪波攀谈起来。
“你和他很熟?”
李庆安眉头一挑,有些疑惑地看着胡成山。
“熟啊,肯定熟,只是我对他熟,他对我不熟而已,哈哈。归剑一脉的李洪波师弟可是咱们八婺县八大家族李家的第三公子,十五岁就踏入锻骨境天才,生猛得很。”
胡成山明白李庆安的意思,他口中一番话却着实让李庆安有些震惊。
十五岁的锻骨境可不是说笑的,这可无论是在哪个宗门都算得上是天才之辈。
要知道,即便是八婺县内像红叶门、白驼寺、青云阁这类名门大派,能够在十六岁之前踏入锻骨境的都是少之又少,像胡成山这般快三十岁的锻骨更是比比皆是。
若是能够在十八之龄成就腑脏,恐怕又是一个凌飞月、祝七月级别的怪物。
看着眼前虚弱不堪的李洪波,李庆安忍不住有几分心生羡慕。
如果没有“天衡环”的帮助,他连二十岁也不见得能够踏入锻骨境。
这样看来,就自已本身的天赋而言,和李洪波比无疑是云泥之别。
十七岁的锻骨,说早不早,说晚不晚,正处在一个比较尴尬的年龄。
据说在各大门派里都有过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若是十八岁前能够进入腑脏境,那在宗门里的待遇会与那些“大器晚成”之辈截然不同。
有一种解释是,在成年之前踏入腑脏境,元血对腑脏的改造度更高,以后的修行之路便能走得更远。
而成年后的灵肉固化、定型,同样是经历元血淬炼,呈现出得效果会大打折扣。
从脑海中搜罗灵犀武师曾经提到的武学概念。
李庆安明白这后天四境的四个阶段,其实质就是元气对身体的四重改造。
蕴力则是通过内炼、外炼,以气养力;
炼筋则是通过气走经络,加强筋脉韧性,提升灵活度和牵引力;
锻骨则是以气锻骨,提高骨质密度,大大地加强了拳掌的力度与硬度和身体爆发力;
腑脏则是元气淬血,以元血对五脏六腑进行改造强化,达到内气自生、源源不息的目的。
所以腑脏境在江湖上也有着后天巅峰境界的称呼,这个境界的武者,仗着自已体内内气不断循环恢复,往往气力充沛,能以一敌百。
“腑脏境...”
这是李庆安接下来的目标,他相信这一日也不会太遥远。
等回到宗门,向自已的亲传师父灵犀武师请教过腑脏境的全部玄奥之后,他完全可以通过妖魔绞杀任务快速积累属性点,完成境界提升。
“嗐,你在瞎想什么呢?你才昨晚突破到锻骨,就先别想入非非了。一方面你火候还早,另一方面你以为你是世家子弟么,宝药、财源,源源不断么。”
胡成山看着李庆安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用想也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毕竟他自已当年刚成就锻骨时也是如此,那种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舒畅,只是在日后也深刻体会到了在养血的阶段资源匮乏的痛楚。
以气养血,光靠自已生产那点元气可远远不够,若是功法层次低的,转化的效率更是以年来计算。
就红叶门筑基功法这种层面的,资质一般的养个十年也不见得能够养到足够的量,更别说元血形成的质量和淬炼腑脏的效果更是息息相关。
像是凌飞月、祝七月这类天才,怕都是习得本脉高深的功法心诀,即便是在腑脏境圈层内也是顶尖高手。
像自已这等普通人,能够在有生之年步入腑脏,多活个数十寿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能够与这些世家豪强子弟争锋。
“胡师兄多心了。”
听到李庆安地不置可否,胡成山也没有继续说什么。想到往日艰辛,他也是有些感触。
其实李庆安也知道胡成山的提醒不无道理。
普通人想要在短时间修行到腑脏境,光是财力、功法等等各类资源都会卡得死死的。
而在此世,他的身份背景也不过是灵犀武师捡回来的孤儿罢了,在普通人看来也是没有任何取巧办法的底层武者而已。因此,他也明白胡成山是在好心提醒。
这身体的“原主”十一岁入的门,入门前也不过是一介普通的商贾之后。
因走商蒙了贼人之难,唯有年幼的李庆安得灵犀武师路遇所救,带入了宗门。
只可惜,三年修行未果,灵犀武师也对李庆安的习武天赋有些失望,随后便放任自由。
如今快满六个年头了,终于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李庆安有了几分自信。
自已十七岁的锻骨,在这灵犀一脉即便算不上才惊艳艳之辈,但也能让灵犀武师高看几分。
重回其门下继续修行,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想到这里,李庆安觉得由衷地庆幸。
没有“天衡环”的存在,兴许胡成山便是多年后的自已。
一生平凡、庸碌,为了遥不可及的修行之梦,四处奔走。
或许在某一天,在一个不起眼的宗门任务里,在某件意外的争端中失去了性命,死得毫无价值、毫无尊严,像天地间的浮游虫豸一般,毫无意义。
其实,李庆安的心中始终有着一份野望,他不甘仅仅只是苟活于世,不甘只能龟缩在红叶门一隅,庸庸碌碌。
他想要看到这个世界更多的风景,想要拥有自已的偏安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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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少,您这是出手了?”
品茗阁的雅间内,一个身着金边银衫的年轻男子一边品茶一边有些轻浮地对邻座的灰衫桀骜男子问道。
“这只是一个警告,好让凌飞月知道,我们八大家的人不是她可以动的。即便她是皇浦一系的人,也不例外...”
被叫做魏少的桀骜男子面色阴狠,他对着银杉男子冷峻一笑让整个雅间都骤降了几度。
“不过这批队伍里,好像李家三子也在,这件事情可能会引起李家的重视。”
“无碍,这只不过是小意外罢了,况且李洪波死不了,只要他展露出家传武学,没人会为难他的。”
“那我就放心了,真要头疼的是皇浦晴那边,她可不是安分的主。”
一提到皇浦晴这个名字,银衫男子忽然觉得头有些疼。
这个荒朝边将的宝贝女儿,仗着自已有几分天资,在这红叶门也是横行霸道。
“怎么,卢少你怕了?在这红叶门里终归还是要有规矩的,八大家族构建的规矩,谁都不能轻易逾越。更何况...她祝七月都没死,难不成凌飞月和皇浦晴还真想和我们撕破脸不成?”
似乎有些看不上银衫男子那滑不溜秋的态度,桀骜青年双眼微眯,忍不住出言相激。
“那魏少也太小瞧我了,既然您拿捏着度,我们八大家的诸位肯定是举双手赞成的。毕竟,这红叶门终归还是我们八大家的红叶门,是吧...”
银衫男子哂然一笑,也不受激,只是他的态度也已然表明了一切。
......
“吁......”
马夫拉紧了手上的缰绳,两架马车停在了八婺县东北方的一处山脚下。
郁郁葱葱的竹林被栽种在山脚一处,一块巨大的石碑立于石阶一旁,上面写着苍劲有力的三个红色大字:红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