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门槛前,裴应枭懒然倚着,灯光落在他的脸上,照出他短暂失神。
楚城市中灯火辉煌,万千小家亮起温馨的小灯,裴应枭迎光站着,抿唇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他们家对她不好。”
微凉的晚风中,他的声音低沉而深情。
他的气质清冽高冷,此时却透出了几分温柔的心疼。
裴姑妈不由愣了愣,她从小看着裴应枭长大,却从未在他身上见到过这样的神色。
裴应枭侧了侧头,望向不远处,俞宁瑶正被小外甥小外甥女围着玩闹,清脆的欢笑声飘了过来。
见状,裴应枭的眼底,在头顶暖橘色灯光的光芒下,荡开了昳丽的底色。
他回过头,看向姑妈,修长苍白的手指轻轻按压在眉心上,眉宇间神色复杂,既有对俞家人不满愠怒,又有对俞宁瑶的怜爱疼惜。
他简单地解释了俞宁瑶家的情况。
“他父母一直拿她当她姐姐的血包。”
“这次我见到她,她在医院被抽血抽得晕了过去。”
裴红姑妈听完,漂亮精致的脸上挂着不可思议,“什么?虎毒尚且不食子,瑶瑶也是他们的孩子,还是这么个漂亮又温和的孩子,他们怎么忍心?”
“是呀,”裴应枭半掩下眼皮,身后幢幢灯火映得他身形颀长清遒,仿佛是万年冰山之上生出了一丛青柏,见之忘俗。
他眉眼低敛,的手攥成了拳,似是在下什么坚定的决心,“嗯,所以这次我接她走,就没打算再放她回去了。”
裴红姑妈低斥道:“真是的,姐妹俩两个,就应该手心手背都是肉,一碗水端平,怎么偏心成这样?”
裴应枭直起身,冷冽的双眸看向远处的人。俞宁瑶注意到他不在身后,正好奇地四处找他。他捕捉到她找寻的目光,冲她微微笑了笑,有意不让她知道,他和姑妈正在说她最不愿提及的家。
“姑妈,有件事就拜托您了。”裴应枭说。
“你这孩子,”裴红姑妈说:“有事儿就跟姑妈说。”
裴应枭说:“以后就多疼疼瑶瑶吧。”
“嘁。”裴红姑妈睨了他一眼,说:“这话还需要你提?以后瑶瑶就跟我自个儿孩子似的。你俩呀,都给我好好的就行了。”
裴应枭颔首,当小外甥第三次缠着俞宁瑶不撒手,俞宁瑶无奈地望向他时。他大步朝她走了过去。
就裴应枭离开她一会儿,俞宁瑶就被裴家人团团围着了。
她是个很i的人,小时候父母没有给她任何保护,自已一个人躲起来,就成了她最好的庇护。所以她很怕与很多人同处一室。
但裴家的男女老少,对她却是从未有过的温暖和热情。就连刚刚咿呀会说话的小外甥,都很喜欢她,会抓着她的手指跟她说婴语。更不用说其他长辈,各种金银珠宝见面礼,流水似的连绵不绝。
就在她快要招架不住时,裴应枭朝她走了过来。
他披着灯火,䠌着星光,款步朝她走来,举手投足之间,每一步都是浑然天成的贵气,叫人难以挪开眼睛。
他淡色单薄的嘴角,有意勾出了一抹薄笑,调笑似的看着她被小外甥小外甥女们抱住腿。
俞宁瑶不得不嗔了他一眼。
他这才散漫地伸出手,一手一个,将小外甥和小外甥女提了起来。
“小家伙,”他微眯起眼睛,警告:“这是我女朋友。”
“哇呜哇呜哇呜。”小家伙哪里肯倚?俞宁瑶身上香香的,软软的,抱起来好舒服,哪里像他们的舅舅这样,凶巴巴,还提溜他们的衣服。
两个小孩比赛似的嚎啕大哭起来,“唔理唔理唔理……”哭成了汽笛。
俞宁瑶这下束手无策,裴红姑妈将两个孩子抱了过去,说:“好了好了,今天就饶过你们大舅吧。”
裴红抱走了孩子,又关切地拍了拍俞宁瑶的手,说:“瑶瑶呀,今天见面实在是仓促了,你别放在心上。”
“怎么会。”俞宁瑶连连摇头。
“好了,今天太晚了,你们回家去吧,早点休息。”
“不晚了,早点回去休息。”裴红姑妈催促俩人回家去。
“姑妈再见。”
“再见。”
等俞宁瑶上了车,裴红姑妈又隔着玻璃窗同她说:“瑶瑶呀,要多注意照顾自已的身体,有什么事就跟姑妈打电话。”
裴应枭说:“我会照顾好她的。”
“你们男人,还是不够心细呀。”裴红说:“他没想到的,你就跟姑妈说。”
俞宁瑶再次感谢:“谢谢姑妈。让您操心了。”
库里南开离酒店,裴家人还没走远,从后视镜里仍然能看见他们守在原地。
俞宁瑶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暖意,从小到大,她似乎从未有这么被重视,这么被关心的经历。
裴应枭开着车,姿势随意闲适地打转方向盘,说:“今天累着了吧?”
“怎么会?”俞宁瑶头摇了成拨浪鼓。她垂下头,乌黑的发丝垂落在她圆润的香肩上,掰着手指头数今天见到的亲人,语气温柔又认真,“爷爷、姑妈、小外甥、大家都对我好好,还有小表妹们……”
裴应枭在看路的间隙朝她瞥来,她眼睛清亮,说话时一闪一闪,宛若落入繁星,嘴角荡漾起的甜美幸福的笑意,也让观者与她一同甜进了心里。
裴应枭好像被突然塞进了一口冰淇淋,他打方向盘,转过灯火辉煌的十字路口,眼底灯火璀璨。
“嗯,那就好。”他抿着唇,温声说:
“对了,”俞宁瑶突然想起了什么,“那些礼物都还给你。”
裴应枭修长漂亮的指骨扶着方向盘,突然收紧,手背上的青筋绷起。
她总是能一句话,就让他从曼妙的梦境中回到现实。
提醒他,今晚这一切,不过是逢场作戏。
他嘴角自嘲地扬了起来,似是无所谓地说:“都是些小东西,没必要。”
俞宁瑶正欲开口,突然侧头看见了他眉宇间淡淡失落的神色,心底不由跟着也是一酸。
裴应枭很不喜欢她还礼物,她也不应该三番两次地再惹他生气。
她想了想,眼睛一亮,说:“那……我可不可以,也送你一份礼物?”
车身猛然一抖。
前方红绿灯变幻。
一直在看路的裴应枭竟然差一点没有看见。
他双眼直视前方,呼吸有一拍比任何时候都要急促。
扶着方向盘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手背上嶙峋的骨节起起伏伏。
五秒钟后,红灯变成绿灯。
停滞的车流重新行驶。
裴应枭踩下油门,打转方向盘,清冽低沉的声音响起,“嗯,你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