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坐了下来,点了杯杜松子酒。

八点四十二分。

一个男人坐在旁边,看着等候多时——面前摆了四五个空酒杯。

头发长且散乱,脸色差的像是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事实也可能正是如此,更令k感到奇怪的是,他身上散发着一丝熟悉的味道,让人想起从前。

k注到男人不时偷偷瞄他,他没用眼神回应,决定先按兵不动。

吧台后的钟滴滴答答,时间一分一秒地向九点慢慢蠕动。

酒馆里的人出乎意料的很多,但都埋头思索,静的可怕——k甚至能听见雪落的声音。

一种极度不安的感觉充满了空气,旁边的男人起身,走向点唱机,投了两枚硬币。

k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自己的声音:快跑!他吃了一惊,以难以察觉的动作环顾四周,瞬间,过去复现。

但时间就像从一百年前就静止一般,除了旁边男人坐到吧台点酒和酒保取酒外,其他人在一个小时几乎动都没动一下,k感觉自己好像误入了一个造型逼真得吓人的蜡像馆——只不过这些蜡像会突然拿起屠刀向他挥来。

噔!噔!钢琴声从造型复古的点唱机流淌出来,k吓了一跳,指尖已经碰到了枪套。

吉他扫弦声过后,某种笛声?紧随而上。

k鼻子一酸,无数回忆与怀恋涌上心头。

『gotonboardastboundsevenforty-seven搭上西行的波音747didn'tthinkbeforedecidingattodo不曾考虑何从何去ooh,thattalkofopportunities,tvbreaksandvies喔人生充满机遇荧屏电影上的一切就要成为现实rangtrue,surerangtrue...成为现实』他想起雨夜中拼命努力却功亏一篑因过度吸烟身体状态奇差的曾经的自己,他想起同样陷入沉郁旋涡的曾经意气风发的昂。

你有烟吗?没有。

没来及买?没钱了。

昂嘿嘿傻笑着。

他笑起来好像卡塔库栗,k每次这样说昂都生气。

我的,给你了。

为啥。

没有为啥,就是想给你。

那是为啥啊?都说了没有为啥。

为啥没有为啥啊?兄弟我再抽下去就要死啦!你看我咳成啥样了。

好吧,我收下了。

有火没?没了。

他又嘿嘿傻笑起来。

给你。

谢谢。

有时候我挺羡慕尖子班那些逼的。

怎么了?那些狗日的是真聪明,考六百和他妈玩似的。

我都努力成这样了,结果这次又他妈炸了。

理综选择题错了他妈九个,我考你妈。

……我好累啊,天气又差,天天下雨,咳嗽又不好,其实我知道是天天抽烟抽的,但我心里难受啊,昂。

……快要走到废弃商场外面了,昂没有带伞。

雨大的离谱,到这里拜拜吧。

我再陪你走一会。

别把你狗日的淋死了,你天天搁床上e,又不好好吃饭,都他妈瘦的剩一把骨头了。

我又不知道你这病到底咋回事,不管怎样,来一趟不容易,好好活,别搞那些乱七八糟了。

好好活。

都好好活,我把病养好,你别乱找死就成。

好。

拜拜。

拜拜。

『seeitneverrainsinsouthecalifoia好象南加州从来不下雨seei'veoftenheardthatkindoftalkbefore好象我常听到类似的说法itneverrainsincalifoia,butgirl,don'ttheyya?南加州从不下雨可是乖乖他们没有警告过你itpours,n,itpours我看下的是倾盆大雨』在十七年的久别重逢中,两人再一次相视会心一笑,随后又哈哈大笑——这笑穿越两个迥异的时代。

无需那过去复现以及洞察人心的所谓“祝福”,两人都知道对方心中所想,两人都知道对方知道自己心中所想。

k又一次坚定自己的想法——记忆是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它会告诉我们是谁,将其拥有者的心紧紧连接。

他一时百感交集,他想起除他俩之外空无一人的电影院,放的是《海贼王:红发》,电影很一般很一般,但被注入一段美妙的回忆,因此别有味道。

他想起他俩戏称的“雪中对饮”,窗外雪花如鹅毛,桌上菜不多,但下酒很棒。

为庆祝过年的繁灯点点,照亮了深邃的夜空,昂坐了十七分钟的高铁,说不上远道而来,但也心意十足。

『i'outofrk,i'outofhead我没有工作茫然失措outofselfrespect,i'outofbread我一贫如洗找不到自己i'underloved,i'underfed,innagoho没有人关心我也饥饿无比我想回家』突然,脑海中的声音再一次炸响:快看!快看!k吃了一惊,搜索四周的异常,昂也跟着他紧张起来。

曾经,确切地说是一个半小时前的调酒师把一把切冰刀从后腰拿出来放到了刀架上,k知道这看似正常的动作在他的“回放”中意味着什么。

直到这时k才注意到调酒师眼神中透露出来的绝不正常的呆滞,他想抽自己两耳光。

这绝对是某种“祝福”,绝对用心险恶。

是昂吗?他的手已经按在了枪套上。

不,不是,因为昂一脸困惑地死死盯着他的手,手也慢慢地伸向自己的腰间,k摆了个手势,暗示真正的危机潜伏在他们四周。

也许是自己的想法被察觉,潜伏在暗处的刽子手操纵那无辜的人开始向他挥舞屠刀。

k猛地向后一躲,连人带椅子摔在了地上。

好险!他的脖子甚至已经感受到了利刃散发出的点点寒意。

但危机并未解除,调酒师动作极其僵硬地蹒跚着爬上吧台,准备一跃而下。

k知道如果和一个手持一把长15c的一心只想切断他喉咙的人陷入地面的撕咬意味着什么,他不能赌。

boo拔枪,瞄准,开火。

k在突发情况下以一个极其不舒服的姿势用了不到秒完成了这次完美的正中靶心。

那个无辜的人身体顿时被抽离了所有生气,软绵绵地躺在地上,手中的切冰刀“哐当”一声掉了下来,无神的双目直勾勾盯着k,血液与脑浆从额头正中的小孔汩汩流出。

k连滚带爬地站起来,面色苍白地仿佛挨那一枪的是自己,他看向昂。

昂也拔出了枪,动作干脆利落。

book身后对着他准备开火的便衣警察应声倒地——k认识他。

还有一个!在昂背后两点钟方向。

k再开一枪,偏了。

要冷静!他对自己说。

参与过真正意义上的近距离搏命的老警察都知道,5米内贴脸交火的命中率很多时候甚至不如50米对射。

对于非全自动武器来说,腰射是很不靠谱的,特别是在如此近距离下惊慌失措掏枪射击时,第一枪往往不经任何瞄准便贸然开火而偏得离谱,而第二枪的弹道会得到一定的修正,但是由于第一枪的后坐力,这次射出去的子弹又会极其微妙地高一点点,微妙到几乎是恰好擦着对方的头皮而过而不伤他分毫。

如果前两枪不中,射击者的心态会产生一点点微妙的变化,或是不加瞄准直到弹匣清空对方倒下,或是弹匣清空任对方摆布,又或是弹匣清空之前就含恨而死。

但最坏的结果是——转身逃跑,成为活靶子。

事实上,这一刻最长不超过一秒,但在k和昂看来有如一个世纪。

k几乎清楚看到那个双目呆滞的私家侦探的粗糙拇指按在了扳机上,但他不能急,不能急,他屏住呼吸,竭力抑制因心脏剧烈跳动而深深起伏的胸膛。

他用的是“韦弗式”,有点像拳击的摆架——暴露的身体面积较小,脚步前后站立,更稳定,更自然,更便于保持平衡。

最重要的是,这个动作他做起来最舒服,而且近乎本能。

手上有很多汗,这让人感到十分不安——会不自觉地担心枪没能握好,k知道,如果这时候没忍住做一点稍稍的调整,稍稍的一点,也会要他的命。

他忍住了。

直到枪口的细微晃动导致他几乎无法用前瞄准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剧烈地发抖,他气地后槽牙几乎咬碎了,但没办法,只能就坡下驴。

前瞄准,前瞄准,终于对准了私家侦探的胸膛。

草!他已经开始扣扳机了!草!如果被先手击发,就算没被击中,巨大的声响和子弹“嗖”地划过耳边会让他惊慌失措,陷入被动。

照门,照门,k花了巨大的努力才让它与前瞄准处于一个平面上,在不在照门的正中心也无关紧要了,别偏的离谱就行——距离不过十五米。

呼,他开始匀匀地吐出积压在胸中的一口废气,慢慢地,极其舒缓地。

他开始预压扳机,随着这口气,发力均匀而流畅,整个人随之放松。

所有一切,都只为了防止在开枪前的一瞬间枪口会因为一点点细小的没必要的力产生偏移,使之前的所有努力功亏一篑。

自由行程——手指在扣扳机的时候会感觉到没有任何阻力的一段行程,有点类似踩刹车。

慢慢来,慢慢来,别急。

阻力来了,扳机要带动击锤了,枪口要喷出火焰了。

放松,放松。

又是一段丝滑的自由行程。

无数次击发让k知道零点零五秒后会发生什么。

boo私家侦探身体猛的震了一下,眼神在最后一刻不再呆滞,焕发出应有的光彩——但只不过一刹那,死亡立马为他的目光蒙上了阴影。

手枪从手中悄然滑落,像一条垂死的鱼在地上蹦跶了几下。

侦探胸前的大衣颜色逐渐加深,晕开。

随后,他倒了下去。

k警惕地环顾四周,没有其他危险,没有最好,他希望如此。

他长舒一口气,缓缓顺着吧台滑坐在地上。

他看着同样面无血色的昂后无力地笑了笑。

但当k意识到酒吧四处的监控已经记录下一切后,他突然明白了很多。

直到这时,这个诡计的阴损之处才慢慢从水底浮现。

k无奈地撇了撇嘴。

他已经听到了模糊的警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