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如馥赶到养心殿的时候,苏如海的眼睛一亮,一撇拂尘,从台阶上小跑下来,“哎哟,景妃娘娘您可算来了......”

“您没瞧见,方才皇上回来时那样子当真可怖,不准人进养心殿,这都大半日了,奴才想进去还被砸出来了。”苏如海急得脑门上都出了汗,赶紧让人去请景妃,眼下这情况,也只有景妃能安抚皇上了。

“寿康宫里头发生了什么,你一五一十跟我说。”白如馥抬眼看着紧闭的养心殿大门,眉头紧锁,自她入宫以来甚少看到裴时裕情绪波动如此之大,到底是什么事会让他这样失态。

苏如海知道眼下全都指望着景妃劝动皇上,自然不敢有半分隐瞒,将寿康宫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

这下白如馥倒是吃了一惊,她给太后下那药是会叫人神智不清,云里雾里不假,但没想到竟然让她吐出了这么一件久远的秘辛,事关皇上生母离世的真相,他如此震怒也在情理之中。

白如馥叹了口气,“你让小厨房先备上晚膳,本宫也不一定能劝得动皇上,你们好好守在外头,别让其他人打扰。”

“是,奴才送娘娘进去。”

殿门口的俩小太监连忙将门推开,诚惶诚恐道,“娘娘请。”

门在身后合上,白如馥刚跨进殿内,一盏瓷茶盅就啪地碎裂在脚边,她低头扫了一眼,青花海水云龙纹高足杯,青花里头的极品,可惜了。

“朕让你们别进来!一个个的不要命了吗........”

“皇上........”柔柔的女声带着一丝委屈,声音就像电流,让原本一脸烦躁低垂眉眼的男人一下子抬起头。

美人一身白底蓝花的长裙,嫘月白绸的上衣纹着暗锦,动则生光。下摆绣着冰清玉洁的蓝田玉兰,大朵的花瓣点缀其上,单单立在那,就似有暗香浮动。

“馥儿......你怎么来了?”裴时裕的目光扫到她脚边碎裂的茶盏,站起身向她走来,伸出手,“朕不知是你,可有伤着?”

白如馥摇摇头,将手搭上他的手心,提了裙摆,跨过那一摊碎片,“臣妾和珩儿在昭阳宫左等右等,没等来皇上,便想着来养心殿看看。”

她被裴时裕引至榻上坐下,凑近了些,伸手抚上男人的脸庞,轻声道,“皇上这是怎么了?早上从臣妾那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男人的双眸通红,瞧起来像是要吃人的野兽般,也就是因着她的到来神色才柔和几分,这副样子也不怪外头那些人战战兢兢,连方才开门时都像要掉脑袋似的。

裴时裕深深看着她,没有说话,那双水墨画般黑白分明的眸子包含了太多的情绪,有脆弱、怀疑、有无助,也有愤怒和怨恨。

白如馥叹气,将他拥入怀中,就像无数次他安抚自己时一样,用手轻轻地拍抚着他宽阔的后背。

起初,落手处的背部肌肉还紧紧绷着,慢慢地,终于放松下来。

两人就这样相拥着,他没有准备好说,她也就不多问,只静静地陪着他。

片刻后,颈窝处传来男人闷闷的声音,“朕的母妃是李氏害死的......”

他往女人的肩颈处靠了靠,鼻尖充盈的淡淡体香让他安下心来,“朕却叫了她这么多年的母后,实在是愧对母妃.......”

“皇上,这不是你的错。”白如馥将他推开些,双手握住他的肩头,认真地看着他低垂的长睫,“错的是李氏,是害你母妃的人,不是你。”

“朕知道。”他抬眸,自嘲一笑,“只是朕幼时还曾渴望过李氏的疼爱,如今想来,她的冷淡倒也说得通。李氏本就厌恶母妃,若不是先帝执意将朕养在她膝下,且五皇兄病逝,她又怎么会让朕好好长到今日。”

白如馥没有接话,只是用目光示意她在听。

“一出寿康宫,朕便让东厂的人去查了。母妃不是自己病死的,而是病中体弱,又用了李氏送来的补品,那补品本无碍,却不适合母妃这样体弱气虚之人,可当时的太医院得了李氏的嘱咐,竟是无人提醒母妃......”

“李氏她,罪该万死!”裴时裕目眦欲裂,他恨自己为何没有早点发现端倪,让李氏在太后的位置上逍遥至今。

“太后自然罪该万死,您如今是皇上,多的是手段叫她生不如死,又何必这样和自己过不去?臣妾问皇上,母妃在时,最常叮嘱您的是什么?”

男人垂眸,脑中浮现出女人模糊的身影,她总是那样的温柔,蹲在自己身前,温暖的手牵着自己,“裕儿,母妃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健康平安地长大。”

“裕儿,母妃身体不好,若是母妃不在了,你一定要收敛锋芒,保护好自己。”

“母妃知道你聪明也傲气,但这深宫之中不比他处,你一定要知道成事者需忍耐,需不拘小节,不要害怕蛰伏,直到你能将敌人一击致命。”

.......

白如馥的手越过男人的发顶,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上去,轻轻揉了揉,“皇上已经做得很好了,能从六子夺嫡之争中杀出,登基后又能快速巩固皇权,摆脱李氏控制,如今,才是您报仇的最好时机,对太后,对整个李氏都是如此。”

裴时裕没有抗拒女人的动作,他乖顺地坐着,沉默不语,似在想些什么。

“皇上不会放过他们的对吧?”白如馥勾唇,“臣妾听说,皇上已经打算把太后送去南和行宫好好照顾了。”

“明日启程。”提到那个女人,裴时裕的目光寒凉如冰,“朕一定会慢慢折磨她,让她夜夜痛哭忏悔以求得母妃原谅。”

南和行宫地处偏远,离皇宫有半月的行程,且山路难行,颠簸异常,蛇虫出没,对太后那样养尊处优,又一把年纪的人来说,自然是不小的折腾,可这算什么?一切才刚刚开始。

“臣妾相信皇上。”白如馥靠在他的肩头,把玩着他修长的手指,“皇上,臣妾饿了,用完晚膳后跟臣妾去逗逗珩儿吧,每次您去,珩儿都笑眯眯的,可爱极了。”

说起珩儿,裴时裕冷硬的表情柔和了下来,嘴角噙笑,“说起来,珩儿的满月宴也要备上了,这可是大事。馥儿,封后大典后,朕打算立珩儿为太子,你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