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口中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好似将世间最锋利的刀无情地架在李更衣的脖子上,自己已不可能再奢求帝宠,而尚儿虽是个畸形儿,断不可能有继位的可能性,但只要有这个孩子傍身,哪怕无宠也能在宫里过活。
而皇上的话,无非就是最简单明了地威胁李明月,若是不说出幕后指使的人,那裴尚就绝不可能再养在她身边,也绝不可能记在她的名下。
就在裴时裕的耐心几乎就快要耗尽的时候,女人终于开口了,“林昭仪告知臣妾,尚儿会如此,乃景婉仪所害。”
“荒唐!就因为那个女人一句话你就不分青红皂白地要置景婉仪于死地?”裴时裕觉得这些女人一个个真是昏了头。
景婉仪那样好的性子,为人光明磊落,断不可能做出这等谋害皇嗣之事。
“皇上,尚儿可是您第一个皇子啊,若没有奸人所害,他怎会是现在这副模样?陛下纵是要处死臣妾,臣妾也别无二话,但陛下不能不为大皇子做主啊!这事也许不是景婉仪所为,但臣妾怀疑,此事一定与武雅繁那个贱人脱不开关系!”
“大胆!那是武嫔,你一个小小的更衣竟这样不敬上位,难怪你会做出伤害景婉仪一事!此事并非景婉仪所为,你却要害她性命,如今又把脏水泼给被你害死的武嫔,这后宫之中容不下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
裴时裕没有去看跪坐在地上的女人失魂落魄的模样,“苏如海,传朕旨意,李更衣谋害妃嫔,心肠歹毒,德不配位,即刻起打入冷宫。大皇子那亦是不必再提其生母之事,立刻着人带去皇子所教养。”
最后这话砸在李更衣的心上,让她几欲昏厥,“皇上,您不能夺走臣妾的孩儿啊皇上......”李明月对裴尚虽无几分真情,但那毕竟是宫里唯一的皇子,也是她仅有的依仗。
苏如海见皇上逐渐阴沉的神色,一挥手,候在一旁的太监们便左一个右一个地将疯癫无状的女人拖了下去。
“罢了,朕回养心殿了,夜里景婉仪这若有什么情况尽来回禀朕。”
白如馥这除了昏睡得太沉倒还真没有什么事,待她睁眼时早已日上三竿。
吟诗和入画在外间守了一宿,就连太医院一众人也提心吊胆一晚上,生怕昭阳宫传来什么消息。
昨夜御花园皇帝盛怒,将景婉仪一路抱回昭阳宫一事早就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纵是最后景婉仪并无大碍,皇上还是将李更衣打入冷宫。
要知道,李更衣和当今太后同出李家,背后是有靠山的,皇上这就有点不顾太后颜面而帮景婉仪撑腰的意思了。
一时间宫里头当值的宫人都不由得对昭阳宫的这位主子高看一眼,暗道若是接下来有什么差事,必得把昭阳宫放在头一个。
白如馥没法分心去管宫里其他人是如何看的,她只知道眼下,这每顿一碗的补药是必须下肚,苦得半死都没地方偷偷吐掉,皇上专门派了个小太监来盯着她一日三次用药。
平日里其他事,白如馥还能偷偷使唤吟诗和入画帮着遮掩,偏这事,俩丫头拧成一股绳,拒绝来自主子的任何贿赂,还伙同那小太监一起盯着。
这么喝了一星期的补药,白如馥感觉自己吃什么都是苦的,就连平时爱吃的糕点摆在面前都提不起食欲。
“朕听宫人来报,爱妃近日可是食欲不佳?”
这里白如馥正恹恹地盯着桌上各式各样应季的水果,忽地传来一道打趣的声音,白如馥回眸看去,从殿门外转进来道明黄色的身影,想来是刚下朝就过来了。
白如馥也不起身行礼,美目一横,“也不知是谁的嘱咐,让臣妾一日三餐都喝那苦药,喝得臣妾嘴都苦了。”
“你又使小性子,”裴时裕已经习惯了这位美人偶尔的无礼,只要无礼得美,不惹人厌烦,那他也乐意纵着,“爱妃若不调养好身子,来日如何给朕诞下龙子?”
白如馥不吃这套,她伸手轻轻打掉皇上欲将她揽入怀中的手,轻哼一声,背过身去,虽逾矩但那娇嫩的玉手拍在手上跟猫挠似的,让人生不起气来。
“好啦,朕也是担心爱妃的身子,爱妃若是近日食欲不振,那朕便天天来陪爱妃用膳,如何?”
说实话白如馥挺不乐意的,多一个九五至尊在这,吃饭都吃得不尽兴,伴君如伴虎,享用美食都得战战兢兢,又有什么意思。
但既然皇上心里认定白如馥爱他爱得无法自拔,那她肯定就不能拒绝,不但不能拒绝,还得表现得兴高采烈,“那就这么说定了,皇上是真龙天子,可不能耍臣妾玩。”
“朕何时失信于爱妃?”
两人又调笑嬉闹了一番,裴时裕才心情甚好地回了御书房批奏折。
这头裴时裕刚进御书房,那头就有太后宫里头的人来请,说是李家的二姑娘进宫了,让皇上过去坐坐。
李家这代只有两个姑娘,一个是刚被贬为更衣的李明月,另一个就是李明月的庶妹,李明珠。
虽然只是一个庶女,但毕竟也是李家的人。
李明月已经没有希望了,李家在后宫不能无人,是以李家族人和太后商议一番后决定将自小安静乖巧的李明珠送入宫中。
刚刚严惩了李家的嫡女,太后的面子不能不给,皇上知道太后此举的意图,也深谙权术平衡之道,自然不会回绝。
于是,不到午后,李家庶女李明珠进宫看望太后,皇上一见惊为天人,遂将其收入宫中,封正七品美人,赐居长春宫侧殿的消息不胫而走。
正七品美人的位份看起来不高,可在这后宫中也算是显眼的存在,得宠如白如馥至今也不过是个正六品的婉仪,可见皇上给李家的这颗糖给得够大方,想来太后那应该也很是满意。
吟诗在跟白如馥说这消息时,小脸气得鼓鼓的,显得有些愤愤不平,“皇上前脚才允了娘娘一起用膳,转头去了太后宫里见了那李家二小姐,午膳就摆在那了,可见不把与娘娘的誓言放在心里。”
入画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吟诗一眼,“奴才怎么能在背后议论主子,更不用说议论皇上。”吟诗吐了吐舌头,低头不再多说。
白如馥倚在榻上,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古籍,“那算个什么誓言,不过是场面话罢了,你要真当真上心了,那便是傻了。”
她慵懒地扶了扶发间的玉钗,笑得剔透,“皇上要做什么又岂容他人置喙?别说是失信没来用膳,便是毫无缘由地将本宫打入冷宫,谁又敢为我多说些什么?”
吟诗的头低得更低了,柳姑姑老早就说过自己莽撞,跟主子比起来倒真是如此,主子小小年纪便已经活得如此透彻,实在是叫人佩服。
“何况,皇上没来,我们也落得个自在不是?皇上自知今日理亏,日后定是会想法子补偿,不会叫昭阳宫让人轻视了去的。”
入画抿着嘴笑得温婉,“娘娘说得极是,既然皇上不来了,那奴婢便让小厨房多做几道娘娘爱吃的点心,皇上不在,娘娘也不必拘束了。”
“去吧。”白如馥笑着觑了入画一眼,她便施个礼退下了。
入画一向是个懂事体己的,不像吟诗,还是年纪小,心直口快,虽然没坏心,不过在这深宫之中,祸从口出,这性子还是需要多多磨练。
果然,接下来的几日,裴时裕都照约来昭阳宫用膳,两人谁也没提那日爽约之事,气氛倒也和谐融洽得紧。
大抵是皇上觉得景婉仪在大事上还是懂得分寸的,这点深得龙心,于是在昭阳宫连用六日晚膳后,一道圣旨,将白如馥从正六品的婉仪抬到了从五品的嫔位。
昭阳宫这里欢天喜地,长春宫偏殿的新主子娘娘可就过得不太如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