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水浸满头顶,顺着头皮滑下,在他的脸上肆意横流。

闻佳卿再看见楼宴时,她有些惊讶,“你这是去洗澡了吗?”

头上还在滴水,身上也湿漉漉的,袖子卷到手肘处,手臂上还躺着水渍,就连惯常佩戴的眼镜,此刻也只是拎在手上。

楼宴的眼睛之所以戴眼镜,只是因为不能见强光,但并不影响视力。

凝视着她的眼眸,所以他能清晰的看见,闻佳卿的眼中只有惊讶,他找不出关心的痕迹。

在卫生间的时候还能安慰自己,也许是错觉。

可现在他明了,妻子是真的不一样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没有向他哭诉,也没有对他展现愤怒,反而包容的笑着,温和又客气。

如果可以,楼宴希望她能够将心中的不满发泄出来,至少那是对他的依赖。

闻佳卿被他流露出的神色惊讶到。

即使男人身材挺拔,气宇轩昂,可从眼中流露出来的小心翼翼与失落的破碎感,还是令人吃惊。

水滴顺着额前的碎发,从他的面前低下。

出来的匆忙,闻佳卿连包也没有带,只能拦住路过的护士,向她要一条干净的毛巾。

“给你,快赶紧擦擦吧,虽然天气不还没冷下来,但这么试着还是容易生病的。”

瞥了眼递到眼前的白色毛巾,楼宴迟钝的伸手接过。

他想让闻佳卿像从前那样,帮他擦干头发,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最后,还是自己沉默又敷衍的将头发擦了擦。

当他放下手,一手悄然的紧紧攥住毛巾,一手试探着往前拉住闻佳卿的手。

她没有躲。

手掌中,依然是熟悉的柔软和手指的冰凉,让楼宴慌张的握住。

“你是不是冷?”

闻佳卿闻言一愣,随即笑了笑,“我不冷,就是缺少运动罢了,活动活动就好了。”

他想将自己的衣服给她,可是要脱的时候,才想起衣服又湿又脏,根本不能用。

楼宴紧紧抿唇。

闻佳卿看他作势,便知道他想做什么,“我真的不冷,你不用给我衣服。”

楼宴沉默的将她牵回椅子上坐着,半晌后才问道,“佳鑫的伤势如何?”

闻佳卿看了眼紧闭的诊室房门,“医生说伤口不深,只是有点长,需要缝针。”

“已经进去快一个小时了,也不知道缝好了没有?”

楼宴想了想,“风筝是需要麻醉的,可能没那么快,麻醉好了,缝起来便快了。”

他是知道闻佳鑫送来的时间,大概能估计到已经进去多长时间了,知道闻佳卿很担心,便告诉她。

闻佳卿缓了缓脸色,“原来是这样。”

好不容易挑起来的话题,说到这里,似乎又无法继续下去了。

从前都是闻佳卿想着各种话题,没话找话聊。所以两人之间从来没显得过冷清。

直到这时,楼宴才发现他从前是有多冷情。

过了半晌,闻佳卿才听见耳边清冽的嗓音,说道:“对不起!”

她侧头看向男人,眸光闪了闪,随即笑开。

“从认识你开始,我便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看重战友没有错,而且事情肯定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国与家,轻重缓急我心里有数,你没必要放在心上。”

怕楼宴耿耿于怀,便又补充了一句,“我也没放在心上。”

楼宴心底仿佛破了一个大洞,寒风呼呼地刮。

若是别人听见她这么深明大义的话,肯定会夸赞她大度有眼界,更会羡慕自己有这么一位贤惠的妻子。

可楼宴是她的丈夫。

所以他更希望看见的是自己妻子没那么懂事,没那么大度的一面。

她可以哭,可以发泄,也可以生气,只要是她的情绪,他都接受。

可她现在的这副样子,他很心疼。

闻佳卿果真如她所说的那般想吗?

其实不尽然。

事情发生后,她是真的失落过,伤心过,愤怒过。

然而就在刚刚抚摸过肚子后,她考虑到的更多是自己的孩子。

既然已经决定孩子不麻烦闻爸闻妈他们照顾,她的选择就只有楼宴。

如果她没有侥幸逃过一劫,两个孩子就要在楼宴身边长大。

若是此刻与楼宴关系破裂等,以后她不在了,孩子该如何自处?

至于她自己……

都已经不重要了。

楼宴想再说些什么,诊室的门就被打开。

保镖扶着闻佳鑫从诊室出来,手中还拿着单子。

闻佳卿立马站起身,来到弟弟身边,“佳鑫,你怎么样?还好吗?医生怎么说?能不能走?要不要住院?”

闻佳鑫此时嘴唇发白,略显无力,额角还布着细汗,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来。

闻佳卿看到他这样的状态,欲哭无泪,心里慌张了一下。

楼宴站在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看向保镖。

保镖正了正神色,“夫人,别担心,医生说了不必住院,只要拿了药按时吃药,常换纱布,过一段时间再来医院复查就好。”

闻佳卿闻言,仓皇的点了点头,“好好好,那我们赶紧回去吧。”

弟弟受了这么大的罪,得早点回去,让他躺着休息。

楼宴接过手保镖手中的单子,想表现一下,“我去拿药。”

闻佳卿感激的点点头,“麻烦你了。”

楼宴一顿,进而抿着嘴转身离开。

保镖蹲下身子,将闻佳鑫背起来,这样能让他舒服一点。

即使打了麻醉,闻佳鑫还是因为伤口的拉扯,疼得直皱眉头,眼睛紧闭。

闻佳卿在一旁心疼的直念叨,“慢点,慢点。”

怕她一个孕妇动作不方便,梁玉护在她身边,梁虎跟在保镖身后护着闻佳鑫。

就这样,一路到了车上,大家才算松口气。

其实这点伤,在梁虎他们看来不过是小事,但他们毕竟出生入死的习惯了。

可对于闻佳鑫来说,他从小体弱多病,又是常年上学的文弱书生,哪里禁得住这么大的伤口?

闻佳卿给弟弟擦了擦汗,安慰道:“你再忍一忍,等我们回去后就好了。”

他现在这副样子,肯定不能送回闻家,只能随着他们回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