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成历二十四年,九月十七日。

商都在薄薄秋风中醒来,各家采买的下人穿行过市,带走货物留下银钱的同时,还留下了昨晚清风院中的盛况。

仿佛全城都在沉浸在一种紧张和兴奋的奇怪氛围中。在东西两市,南北二坊间,不管是摊贩商铺,还是贩夫走卒情绪都非常激动,全都在谈论关于昨晚清风院的一切,想要了解更多的细节和信息。

有些长随跟着各家大人前往清风院,虽没能进得厅堂里,对昨天发生在清风院的歌舞雅乐还是能听到只言片语,又有杨白公子的“四绝”之言。阮宁儿号称“四绝”的雅号就慢慢传开。

在这种氛围下,有的人情绪也非常复杂。各店家娘子看着自家夫君口沫横飞的谈论一个青楼女子,内心的酸楚也无人可将;也有寻访百姓对达官贵人豪掷千金的不忿。

等这些消息传回各家后宅,不免引来各家夫人的鄙夷与担忧,毕竟当家男人是个什么德行,作为主母实在是清楚不过。

各种流言慢慢发酵几日,阮宁儿的盛名已经传遍商都。

阮宁儿对这些流言没有太多关注,商都的最不缺的就是新鲜事,过两日就会有更值得谈论的事情,人们也就不再关注清风院的旧闻。所以,阮宁儿只是紧闭门户,也不在人前献舞奏乐,而是,待在自己房间里理清思绪,周全计划,也是耐心等待鱼儿上钩。

没过几日,阮宁儿的耐心就有了好结果。

敏国公府世子赵苍泽生辰,一向爱张罗喜热闹的周小王爷,提前在清风院包了一个小院子,欲邀请了好友到清风院小聚,还请阮宁儿务必赏光。

清风院的从东路进后院有四座独立的小院,就是为了照顾一些小规模的私人宴请准备的。小院分别以雪梅露台,君兰香榭,竹直水亭,扶菊小筑为名,掌事妈妈红姑为周小王爷准备的是扶菊小筑,极是应景。

扶菊小筑偏西南,是一处幽静的庭院,四周种有各种菊花名品,此时正是花香四溢。院子里有一座小亭,亭下有一条小溪,水流清澈见底,不时有小鱼游来游去。赵公子的筵席就设在亭中。

宴请当天,除了清风院大厨精心准备的各种美食和佳酿,阮宁儿还特意下厨烹制了一冷一热两道菜,再加一道商都不常吃的北地点心,等三道菜上桌时引来一片赞誉。

为了这三道菜,阮宁儿还权衡了半天。

过往,遇到高兴的事情或是遇到合意的朋友,阮宁儿都会亲自做一桌菜与人分享,这似乎是她这些年唯一的爱好。食材新鲜与否,酱料甜咸,佐料味道如何,阮宁儿都细细钻研过,所以一手厨艺经常能引得几位为数不多的朋友惊叹。

赵公子的生辰宴请的人不多,连他自己在内总共八人,恰巧,有柳策,有杨白,对阮宁儿来说就足够了。

都是年轻公子,围坐在一起,品尝美食,畅谈心事,也免不了议论几份时事。大家终归都是被很好教养出来的,就点到为止。接着又去谈论最近各自新的见闻。

等待一身青绿缀雪梅宫装的阮宁儿缓行而来的时候,有几位之前没见过她的少年公子都有些羞嚇的低下了头。

只见美人轻笑屈身福礼,“宁儿来迟,请赵公子与诸位公子担待”,说完还特意扫过柳策一眼。

坐在主位的赵苍泽起身回礼,其他人不管是否情愿,也都站起来草草叠掌见礼。

周宰性子有些跳脱,侧着头,“宁儿姑娘不能说说就揭过,嗯,就罚你给大家献曲吧。”

“小王爷说的是,宁儿认罚”,说着阮宁儿向后轻轻招了招手,一会便有个十多岁的小丫头抱着一具琴过来交给阮宁儿,拉过木几后就躬身退下。

“这扶菊小筑,有高朋知己,有悬亭流水,怎么能少了琴声鼓瑟。宁儿献一曲为赵世子祝寿。”阮宁儿在亭侧的美人靠上坐定,将琴放在木几上,略拨了几下调试音色后开始演奏。

之前见过阮宁儿弹奏琵琶的周小王爷,柳策,杨白亦或者是今日的寿星赵苍泽才发觉阮宁儿换了一种乐器。要知道一个人的精力有限,能将琵琶弹的如此之好,其他乐器不会太精进。只是等阮宁儿开始弹琴的时候,几人就忘了这回事。

琴曲旋律婉转悠扬,有种疏旷的独特韵味,阮宁儿身为女子竟能演奏出深沉、浑厚的曲调,在细微处却又细腻柔和,使在座人的都能够感受到这曲子所表达的家国情怀和空旷自由的意境,足见阮宁儿在古琴上精湛的技巧和深厚的功底。

一曲奏完,周宰带头鼓掌,好听的话赞不绝口。知他本性,阮宁儿道歉后,敬陪末座,给几位斟酒。

杨白也知音律,对于阮宁儿先后展现出来的两种乐器技巧极是钦佩,不由多问了几句。

看着杨白温润的眼神,阮宁儿有种艳羡也有些瑟缩,以众人无从察觉的语调,“杨公子谬赞了,宁儿不过是肯多下几份功夫罢了。”

阮宁儿以琴曲做寿礼后,其他人也都将带来的礼物放在桌上。就继续喝酒吟诗,甚至有位公子借了阮宁儿的琴也要为大家助兴,引来一阵哄笑。

观察了一圈,阮宁儿发现柳策与赵公子交好,与杨白尚可,与周宰不过是点头之交,与其他几位公子都保持了一些似有似无的距离。

酒过三巡,周宰拉着杨白出了亭子在扶菊小筑的四周闲逛醒酒,另外两位由小厮引着去参观其他几个小院。赵仓泽与柳策在一旁新支了张桌子准备对弈,阮宁儿与其他两位公子在一旁观棋作陪。

棋局尚未过半,阮宁儿就能看出柳策的棋力要比赵苍泽高出一筹,有几次赵苍泽落子的时候,阮宁儿脸上故意露出惋惜的表情,就连正在对弈的柳、赵二人都注意到了。最终还是赵苍泽提出来让阮宁儿代替自己与柳策手谈,待柳策应承后,阮宁儿也没有多言坐到对面继续这棋局。

按捺住内心的波澜,阮宁儿心里就只有一个声音:这棋终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