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人对食物的热爱深入骨髓。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不论是否能动,是否是活的,只要能入口饱腹,总有人大胆地去品尝。至于食物是否有害,那就全看老天的眷顾了。

赵括对吃的热情虽然没有达到那种极端的地步,但他对美食确实抱有好感。如果食物能够更美味,他也不会故意拒绝。初到此地,他借助吃饭这一平凡之事,缓解了自己内心的不安。

他走进厨房,挑选了一把鲜嫩的青菜叶,熟练地切成丝状。然后,他点燃灶火,从水缸里舀出两瓢清水。这个水缸比外面的要大,里面的水是从石井里打来的,清澈凉爽。

他拿起一片削成细长条的木头刷子,将铁锅刷洗得干干净净,然后添加了两根木柴,让灶火更加旺盛。火焰伸出灶口,舔着锅沿。他掺入清水,煮沸后,迅速将青菜丝放入锅中烫了一下,然后捞出。

接着,他从木架上的簸箕里抓了一把黑色的东西,放入沸水中,发出咕噜噜的声响。随后,他用木制锅盖紧紧地盖住锅,端起装有青菜丝的碗,放入装有井水的木盆里,等待它慢慢冷却。

今天中午要做的菜虽然不是名菜,但也有一定的名气,叫做“闷白干”。赵括记得老观主曾经说过,这道菜还有一个雅致的称呼,叫做“碧空墨玉”。虽然这个词对山野农夫来说并不常见,但山下的大多数人都吃过这道普通的菜肴。因其味甘、口感清爽,这道菜受到了许多人的喜爱。在生机勃勃的初春,大部分家庭都会准备一两把这种蔬菜。赵括利用闲暇时间在后院种了一些。这种蔬菜外观与秧苗相似,嫩绿的根茎和狭长的叶片是其特点。它的生长性极佳,料理起来并不困难。只需将其埋入土中,大约一个月后便可采摘。

然而,比起稍显脆干的茎身,赵括更喜欢成熟时叶片脱落后露出的雪白芽尖。那白嫩水润的芽尖,形状如虫,似玉制成。口感甘甜爽口,既可以添加油盐凉拌生吃,也可以晾晒腌制后过水闷蒸,制成所谓的闷白干。这道菜是这片山间难得的佳肴。

经过一番忙碌,赵括终于端着一碗青黑参差的凉菜坐到了桌前。虽然名为白干,但实际上颜色并不显白,晾晒后甚至有些发黑。好在过水蒸煮后,它呈现出了如墨般的纯粹。这碗小菜此刻倒是符合碧空墨玉的说法。

赵括迫不及待地盛了米饭,又打了碗浓稠的米汤放在旁边,然后夹起一根凉菜放入口中轻轻咀嚼,随后扒了一口饭。他评价道:“还是生拌好吃些,晾干后总觉得缺了几分鲜味。”虽然不太满意,但总比干腌菜好。于是,他全神贯注地提起筷子,安抚起自己一直咕咕叫的肚皮。

青台山位于大河以南,靠近以险滩溺水闻名的澜沧江。这条江河滔滔流淌千余里,整个山峦有三面都被环裹其中。唯一的缺口背后是莽莽丛林,其中蛇虫猛兽数不胜数,高林古木遍布,郁郁葱葱,即使站在山巅也难以一眼望尽。尽管江河险峻,但青台山只是一座小山,甚至有些玲珑袖珍,远比不上四面八方的巍峨峰岭。它谈不上奇美瑰丽,却也别有一番韵味。山上的道观并不罕见,因此并不足以吸引人们的目光。往东、北、南方向,不过三五十里路,便可轻易找到供奉各路神仙的庙宇。这些道观缺乏特色,自然难以吸引信徒和文人墨客的光临。在西州地区,大多数道观皆是如此,没有太大的区别。

云鹤观也不例外,既无显赫的背景故事,也没有出现过举世闻名的道门高人。在周围的道观中,它只能算是中等水平,鲜少有人提及。然而,它毕竟传承了五代之久,特别是在这个动荡的年代,这一点确实不同寻常。四十多年来,山下的帝王更迭频繁,而建业城中的紫金琉璃冕更是多次易主。

在乱世之中,民众将希望寄托于鬼神。因此,庙宇的兴建屡见不鲜,但多数如浮萍般短暂而消散。在强人辈出、贼匪横行的年代,能够坚持数十年的庙宇实属罕见。然而,这一切与青台山上的云鹤观关系不大,只剩下观主一人苦苦支撑。

午饭过后,赵括收拾碗筷,活动了一下身子骨,开始散步消食。他绕着道观走了两圈,先是查看了历代观主开垦并修缮的菜园,接着又去了上午翻耕的半亩方田,准备播种春麦。菜园里生机勃勃,春意盎然。土地上种满了各种蔬菜,既有豆角、青菜等家常菜,也有玉虫衣、白棒子、兰庭果等特产。

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虽然与世隔绝,但却过得自给自足,与世无争。陈屿深知这座道观的独特之处,不仅仅是因为它的历史悠久,更是因为这里的人们坚守着一份信仰,守护着一方净土。在这个乱世之中,云鹤观成为了他们心灵的寄托和精神的支柱。玉虫衣,作为闷白干的核心原料,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放眼望去,原本应当嫩绿的菜园一角,现在却已满目疮痍。那些刚冒头的嫩芽被采摘得一干二净,茎杆也被掐得参差不齐。然而,对于陈屿而言,这些并无大碍。在他眼里,这菜园就如同记忆里的韭菜,有着难以言喻的韧性。只需适时采摘,避免它们过度生长而开花结籽,否则就会变得过于老熟,口感也会大打折扣。

在走动了一会儿后,赵括感到腹中的饱胀感逐渐消退。他没有急于开始劳作,而是走进了卧室,拿起一本泛黄的经册,悠闲地躺在木椅上,开始仔细阅读。书中的文字虽然与汉字不同,但它们的形状相似,都充满了力量和韵味。对于自幼诵读经典的陈屿来说,这些文字并不陌生。

他的视线落在了经册的封面上,上面用端庄有力的字体书写着“长风”二字。这是《长风经》,云鹤观中仅有的五本道书之一。不仅如此,在整个道家领域,它的名气也相当响亮,大多数道学子弟都有所耳闻。然而,陈屿并不认为这本书有多么珍贵。事实上,它的流传范围相当广泛,几乎每个道观都可能拥有。

对于云鹤观这样的普通小观来说,能拥有这样的经书已是不错。陈屿对此并无太多奢求。而且,据他前世的记忆,这个世界似乎并没有那些神奇的武学秘籍,如飞檐走壁、劈砖断木等技艺虽然存在,但那种搬山揽岳的高深武功却难觅踪影。一口气读完这篇关于金丹仙法和道门功法的文章,真的让我深感其深度和韵味。其实,这种修行的方法与内家真气和三宝元神这些玄妙的理论在此时似乎并不那么显眼。如今的道门功法,与普通的武术修炼无异,都是锤炼出强大的体力和耐力。然而,更进一步的则是食气餐霞、饮露品风,修炼心境和意念。

尽管这两种修行方式都在凡俗范围内,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苦练,但道经的珍贵与否其实并不完全取决于此。其价值更多地取决于其内容、历史和作者等因素。即便是世界上最珍贵的道经,也不可能让人一眼看穿、立即顿悟、瞬间飞升。因此,看哪一本道经并不是最重要的,关键在于我们能从中得到什么。

此外,能在这个道学盛行的世界流传广泛,至少说明这些道经的内容得到了大多数道门子弟的认可。以我个人之见,这本《长风经》的内容确实上乘,特别是在构建朴素唯物世界观和寄托信念的唯心方面,其中的一些陈述和词句都颇具深意。有些段落甚至让我产生了在读《道德经》的错觉。这只能说,在探求天地至深至理的道路上,不同的思想和感悟总会有其相通之处。

想到这里,我翻开《长风经》的首页,目光落在了经文的作者——明霞公的名字上。我记得,在大殿的供奉中,他的瓷像地位显赫,仅次于天尊像。果然,能写出如此深刻见解的人,都是真正的道门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