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消毒水味钻进鼻子，陆憬希实在受不了了，于是出去外面透透气。
医院门口摆着很多小摊子，卖的大多是正常的饭菜和粥这些。
陆憬希找了个没人的角落从兜里掏出一根烟来点燃，没有情绪地放进嘴里，熟练地吸一口然后轻轻吐出。
像是又回到了李元住院的那段时间，吸了几口后陆憬希把还冒着火星的烟头按灭，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陆憬希顺着思绪想下去，回忆已然回到了李元住院的那段日子。
住院半个月后李元从萎靡不振到后来的明显好转，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情况越来越好的时候，命运却总是捉弄人。
那天晚上，李元拉着陆憬希说了好多好多话，甚至比没生病之前的话都要多。陆憬希开心得不得了，说到最后李元甚至都没什么话题可以继续下去了，于是陆憬希劝她早点休息，以后时间还多的是，等好了以后，他每天都陪李元讲好多好多话。
陆憬希以前最不喜欢的就是和李元交流，她没和陆铭元离婚的那段日子是他最讨厌的，他甚至很抗拒和李元说话。后来两人解开心结后，虽然没以前那么不想沟通了，但是起码没有掺杂任何不好的情绪了。
住院的这段时间，李元的沉默寡言更是时刻揪着陆憬希的心，陆憬希还沉浸在李元终于愿意说话了，情况也越来越好的兴奋中，然而接下来的消息对陆憬希来说确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
李元的病情又恶化了。
陆憬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却异常平静，他明白了为什么李元昨晚会拉着她聊一晚上的天。
他平静地走出医生办公室，却没有意识到指甲已经深深陷进了手心的肉里。
他什么都做不了，他拯救不了李元，也拯救不了自己。
那时唯一支撑他继续活下去的信念就是李元。
他开始整晚整晚睡不着觉，脑子里犹如一潭死水，他常常半夜站在医院窗边望下看，很暗，很暗。
就像自己的生活，漆黑的照不进一丝光亮来。
白天他像个情绪稳定的成年人，事无巨细地照顾着李元和这段时间被折磨的身心俱疲的石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快撑不住了，不是身体上的累，是精神上的累，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虽然陆憬希没有告诉李元她的情况，但是他心知肚明，李元心里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清楚的很。
她开始每次看见陆憬希和石娟都笑意盈盈，语气温柔，甚至跟陆憬希聊天的时候还会聊到接下来的规划，她说她想看着陆憬希上自己喜欢的大学，然后遇到一个相知相惜的女孩，谈一场平淡而甜蜜的恋爱，大学毕业后看着陆憬希结婚，生子，帮他带孩子，需要她的时候她就出现，不需要的时候自己就跟小姐妹出去喝喝茶，打打麻将。
李元每次说起这些的时候，陆憬希总是笑着附和。
“对对对，不过您以后应该没有太多清闲的时候，您孙子或者孙女可还指望他奶奶带呢。”
李元顶着面色苍白的脸又笑了起来：“你这孩子，就看不得你妈闲是不是。”
在陆憬希的印象里，李元很少开玩笑，然而在最后这段时间里两人却互相开起了玩笑，像是从来没有过隔阂。
李元说最后的这段时间是她最开心的一段日子，她说本来以为自己会恨陆铭元一辈子，直到死去，没想到真到了这一天居然想不起有多恨了，反而这几天总是会梦到自己年轻的时候，刚跟陆铭元结婚那会儿，挺幸福的。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从李元的嘴里说出来，陆憬希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
李元只是呆呆地看着前方，继续念叨着，“我记得生你那天，你爸着急忙慌地从单位跑回来，我被护士推出产房以后，所有人第一句话都是问关于孩子的，只有他，第一时间跑到我眼前抓着我的手一遍遍地问我还疼不疼了，我看着他的眼泪大颗地掉在我身上，眼神里的心疼我到现在都忘不了。”
陆憬希边拿着湿毛巾帮李元擦手一边听她讲关于她和陆铭元的以前。
虽然这些天她硬撑着让自己看起来很好，但是已经咳了好几次血了，人也消瘦的不成样子。
人当天晚上就进了急救室，再也没出来。
陆憬希心里做了无数次的心理准备，可当真的听到“尽力了”这三个字的时候他还是控制不了自己，捂着脸弯下了背脊。
嗓子里止不住的呜咽声传出，姚欣欣提着水果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陆憬希哭，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只是蹲下来轻轻抱住红了双眼的陆憬希。
……
陆憬希把一直握在手心的打火机放进外套兜里，走到旁边摊子上买了一份南瓜粥。
石娟年纪大了，这个星期一直在医院照顾李元。陆憬希实在是怕石娟也倒下了，态度强硬地把石娟带回了家里休息。
陆憬希正拎着粥准备往医院里走，从旁边穿过一道熟悉的人影。
陆憬希眼神不经意瞥到走在前面的背影，他一眼就认出了林愿。
林愿今天穿了一件淡黄色的长裙，裙子长度正好到小腿下面一点，裙摆随着走路的幅度摆动，不时露出一截纤细白嫩的脚踝。
此时在陆憬希死气沉沉的生活中又照进了一丝光亮。
即使是站在太阳背后，也能感受到温暖。
匆匆看了两眼后陆憬希赶忙往旁边躲去。
陆憬希站在身后的拐角处，看着女孩的背影慢慢走远。
微信铃声猝不及防地响起，把正愣神盯着林愿的陆憬希惊了一下。
他掏出手机输入1228，解锁成功。
是姚欣欣发来的消息：你去哪了？为什么不接电话？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一连三个问题让陆憬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姚欣欣是个好女孩，性格果敢，但是自从那天晚上她说出那句想跟自己在一起后就注定连朋友都做不了了。
陆憬希手指顿了一下打出一行字：我们不是一路人，希望你能遇到更好的人。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助，以后有事只要我能帮到你我都会尽力。
编辑完这段话以后，陆憬希点了发送。
陆憬希随手按灭了手机屏幕。
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里已经看不到那一抹黄色。
陆憬希轻呼了一口气，埋头朝着病房走去。
“陆憬希。”
身后熟悉的声音响起，有那么一瞬间陆憬希恍惚了，仿佛回到了高中的某一天，林愿扯着嗓子在走廊喊住他，然后他回头，对上女孩明媚的笑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