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位于城区东南巷口,周边靠近各衙门办事处所,便于皇室及官员看病。其有大门三座,大堂十间,朱色匾额上有黑漆提写“太医院”三字,笔锋苍劲有力,端端正正。

\t秦暖来时,溢满桂皮、丁香的中草药味散开至每处角落,来往进出、抱着一堆新摘草药的药童脚步腾得飞快,着长衫的人则往药碾子里不断塞药,碾轮磨的嚯嚯作响,她不愿直接从别人身体里穿过,故而左右避让着,听着他们嘴里偶尔吐出的几个方位一一寻去,总算找到御医们办理公务的大堂。

\t“圣上正直壮年,偏不信书中留下的强身健体的方子,昨日又召见了方道长,非要吃所谓长生不老的丹药,长此以往,该如何是好!”

\t年纪较大、胡子发白的老太医满脸苦相,手底下的医药书籍已经翻地卷上烂边,想到当今皇帝听信那野游道士的谗言,一阵阵叹气。

\t“好在如今没有战事,国库里也稍渐充裕,大事上丞相、尚书们还能对付,大家平常多规劝圣上,咱们也多找些补气益体的方子,圣上不喜苦,这些能置换的药材千万得确认好了再换,别出了岔子。”

\t同僚的老御医也诸多无奈,各自加快了药册翻页速度,规劝也只私底下能说说,真到了皇帝跟前,多说一句就能让圣上厌烦,谁又敢多说什么,倒不如做好自己本职工作更为实在。

\t堂内的声音秦暖并不在乎,当今皇帝如何与她没什么干系,给未来暴君寻药才是她的主要目的。

\t桌案实在多,成册的簿子也散着到处都是,秦暖无助抓了抓头发,借着堂内吹进的风唰唰翻找,倒没人怀疑,就是半个时辰无一丝收获。

AAA主打一个陪伴,秦暖没想过它能帮上什么忙。

进度卡住,便先去找了煎药的其中一间药房,里面有大师傅一名,药生数名,按着方子上的步骤和药味习性煎煮熬制,陶制的罐子闷出各种混合的中成药味,秦暖不习惯地捂住鼻子,眉头微微蹙着。

AAA见人多,问她如何煎药,胖着脸的小女孩摸了摸下巴,神色认真:“我刚听了,晚间太医院有值守的人,还有药童在这边煎药,咱小心开个炉子摆个罐子应该不会引人注目。”

她远离空气中喷出的热气,继续说:“何况,这里距离取药的药柜也更方便,试错的机会也多。”

男配是皇子,用皇家的东西给皇子用,一点也不过分。

打定主意,稍作休息后,她又回到了摆放的各册药薄处,耐着性子寻了许久终才找到那张方子。

一整天,秦暖只随意垫了几口饭,全部精力集中到熬药上,这并不容易,她从未煎过中药,还需从每个柜子里找对应药材,偷摸称好斤两,随时注意着周围情况,别让人拿错了药罐误了事情。好在晚间的人不多,药童们各自专注自己煎熬的罐子,今晚的中药总算顺利盛了一小半碗。

将药碗藏在宽大袖笼中,凡是能覆盖住的地方,旁人是看不到的,她这段时间从御膳房偷吃东西就用这个办法,唯一不好的是衣服沾了味道或染上了油,总需去宫内制衣的造办处换一身。

古代不曾有更多娱乐活动,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十分规律。

亥时,约莫晚上十一点的样子,白日里热闹繁华的街道只有打更的点着灯笼,余下一片空荡荡的黑,秦暖搓搓手臂激起的疙瘩,强自镇定,开口却透着丝崩溃:“好家伙,深更半夜的,我是真的怕鬼啊!”

“可是,打更的可能更怕你吧?”

“我是一只漂亮的仙子,不是鬼,注意措辞。”

等她终于荡哇荡,荡到了皇城根脚下,已经一身的苦药味。

摸摸索索回男配所在的平朔殿,蜡烛已剪灭,她穿门而过,溜进钟谨睡着的房间。

今日这药,他是必须喝!好不容易熬的!

怀里半碗药被她保护地很好,天上飞的比两只脚走地要更快,温度刚好,并未冷下来。

桌上凭空多出一碗药,味道很快散出,秦暖期待地飞到床边,朝着那张脆弱苍白的小脸蛋就戳,想将人折腾醒。

好歹喝完了再睡呀。

钟谨睡眠很轻,身上一会儿重一会儿轻的冷意将他从困乏中拽出。

长睫毛上下扫了几下终于睁开眼,此刻脸上才多出一股生动的倦意和不耐,秦暖揉搓他脸的同时忍不住感慨,暴君还是有优点的,这张脸就格外顺眼好看!

春华秋月皆可爱,少小公子人如玉。

“小钟谨,小钟谨,怎么会是大反派呢。”

“小钟谨,你要快点好起来啊,男孩子可不能身娇体弱,大丈夫理应御马射箭捋虎须,更要好好学习,才德兼备。”

“眼睛会好的,按时吃药,努力干饭,很快就会好的!”

她在床上左右地跳,若细看捕捉,就能发现细软的被子有微微凹下的动作。

钟谨揉了揉眼,坐起身,脑袋逐渐清醒。

漫出的中药味道驱散初夏夜间的冷意,横冲直撞钻进他的鼻尖,根本忽视不了。

目光瞟向来源处,借着月光依稀能辨认出碗状轮廓,乖软的好相貌忽然变得具有攻击性,警惕地巡视四面关好的门窗,瞳孔里交杂着应有的惊惧和更深的冷静。

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的翻江倒海,砸起大浪,撞破他的认知与理智。

耳边,是愈加清晰的声音——

“我来回煎了两个时辰,还是按着方子抓的,应当出不了错。”

“味道和那些药童煎出来的差不多,应该大概没事的吧”

“反正拖着总归好不了,试试也许就行了呢。”

“明天要早些去御膳房,有鸡汤豆腐,一定得尝尝。”

“”

娇嫩的声音叽叽喳喳,比吵人的麻雀还能说,扰得人不清静。

小小男孩抿了抿唇,手下不自觉抓紧了被子,绷着仅有的一根敏感神经没喊出声。

果然,他这几天听到的声音不是幻觉。

他的平朔殿,闹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