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钟谨生日后,秦暖发现小孩活泼了许多,至少经常主动和自己说话。
他左眼已经好转,每从上书房回来时秦暖都变着法儿地给他补营养,从小到大一个人过苦日子来的小孩哪里受的住这样的糖衣炮弹,钟谨祈祷着日子能再长一些,他想陪她长大,但去世的鬼魂还能长大吗?他不得知,更不好直接问少傅鬼神之说,于是跑藏书房的时间更多了些,专门找巫、鬼、神、仙记载的古籍,偷偷翻阅。
钟谨望着纸页上的记载陷入深思,他遇见的鬼,不同于其他的鬼。
他能听到对方说话,能和她一起躺在摇椅上晒太阳,她还会陪同自己一起吃饭!
人正,则鬼也敬畏,莫能近身。可她出入皇宫自由,上次还从父皇的寝殿里拿来了许多精致吃食,她依旧活蹦乱跳。
拿书的姿势保持了一会儿,钟谨将其收好,一派从容地起身。
她是特别的,无论是哪种鬼,自己都会保护好她。
“钟谨,你要去上学了吗?”秦暖迷迷瞪瞪睁眼,看见平朔殿里亮了一抹烛火,因着意识不清的缘故,声音带着些沙哑。
钟谨耐心应声,寻着声音看向她所在方向,走到大床的边上,说道:“再多睡会儿,不用去找吃的,今日演武场进行学业考核,父皇也会去,御膳房那边也都备好了所有酒菜,我结束了带你喜欢的回来。”
大祈王朝在培养皇子们的理念上是奔着全方面发展的方向,除了经史文学,也包括武术课,内容有骑射武功等课程,教皇子们武术的师傅都是征战过沙场的将军,不管皇子们愿不愿意,都会从小练就一身的本领,文武兼备。
秦暖轻嗯了声,换了个舒服姿势埋头睡。
左右没再等到她说话,钟谨眉眼染上暖意,俊白的脸上笑容不曾掩去。
一直到日上三竿,窝在床上的秦暖才被逐渐升高的温度热醒,好在能记得钟谨的话,守在平朔殿内,给开出金黄花瓣的向日葵锄草,用清水清洗了身子,上午自己在小厨房煮了一碗软乎乎的大白米粥,配着昨日冰在冷水里的一点卤味一起吃。
她本是个犯懒的性子,如今钟谨的伤口也好了,秦暖便心安理得闲下来。
躲在在宽大的树荫下,秦暖津津有味看话本,太阳由东自西,光亮终于暗了。
她起起身,朝平朔殿门口看,脸上的轻松淡了许多。
钟谨还没回来。
纵然往日里被少傅留堂,也不至于天黑到这个地步。
秦暖坐不住了,她沿着去上书房的路过去,途中听到几个宫女挨一起低声讨论着,“演武场”“太子”“十一皇子”“摔下马”“演武场罚跪”等只言片语断断续续传来。
她跟在几人身后,凑近些才听完整,心里咯噔一坠!
今日演武场内,太子出现在钟谨的马上,枣红大马忽的发疯,将太子甩了出去直接摔断腿,其余几个皇子围在皇上面前,说是钟谨骑射前主动和太子换的马匹,皇上大怒,让十一皇在演武场上直接跪到现在。
一个宫女压了压声,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悄悄道:“十一皇子一天没吃东西了,皇上也不让人靠近,这次怕不好过了。”
“谁不知道太子最受宠!我听说皇上现在还在太子殿内呢!”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宫女搓了搓胳膊,“总觉得背后发凉,赶紧走吧咱们!”
几人走出老远,秦暖已经奔着演武场去。
暮色里,天地缝合,整座皇宫像一只蛰伏在暗中的巨兽,天空一丝光亮也无,阵阵凉风从秦暖周边掠过,宫廷寂静无声。
作为皇家子弟的训练场地,演武场地势宽阔,周围只有少量的合院建筑,供于皇子们中途片刻的休息。
场内点着灯,昏暗昏暗。
来往的人不多,秦暖一颗心紧着,眼底是一层焦灼,她半响才找到了人。
四周是黑压压的天,小少年收腹挺腰跪在正中,一身玄衣轻飘飘地挂在他身上,拢住单薄的身体。他目光沉静,面无神色,心神似乎并不担心如今处境。
这一幕没由得让秦暖难受,凭什么皇帝能在太子身边,而钟谨就要一个人孤零零跪在这里。
她一个晃荡到钟谨身边,迫不及待拉住他微凉的手,担心不已:“对不起,我来晚了。”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手指绕着风,原本没什么表情的人怔了一下,继而宽慰她:“父皇气消后就没事了,不必担忧。”
“狗皇帝真不是东西!就太子是他儿子吗,你跪这么久,他真是好狠的心,虎毒还不食子!”
平常人跪一刻钟膝盖都能起乌青印子,钟谨只是八岁的孩子,细皮嫩肉的,他狗皇帝是真不差儿子才敢这么折腾啊!
越想越气,秦暖几乎现在就想冲到太子殿给那父子情深的两人一人一榔头!
钟谨听她大逆不道的骂声,他不知道自己眼里是一片柔和。
等她一顿输出骂完,他顺着指尖的凉风抚了几下,“我没事的,回去擦点药就好,你别冲动,父皇身边有个方道士,你若去了我会担心。”
方道士手里一堆的奇门怪件,钟谨不希望秦暖被那道士注意上。
“一个装神弄鬼的道士,我怕他?”
“我知道你什么都不怕的,”直呼皇帝名讳,将皇帝骂得一分钱都不如,她根本不在乎世俗尊卑,钟谨鼻尖萦绕草木香的气息,眼神中透着一种清冷的静谧,“可是我怕,正如你担心我一般,我担心那道士会伤害你。秦暖,不要为了我去做可能伤害到自己的事情,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也要为自己考虑。”
小少年语气极为郑重,秦暖凝望他严肃的脸,败下阵来,“好了,我知道了,我不往狗皇帝身边凑就是。”
上次去皇帝寝店拿了糕点,就被他好生训了一番,如今又是告诫,秦暖只能顺着小家伙的心意,不去找皇帝麻烦。
可是一口气堵心里,太他妈难受了!
正不情不愿答应着,送上门的出气筒就来了——
“皇弟,大晚上还跪着呢,也是,谁让你动了陷害太子殿下的心思,父皇又怎能容得你这样残害手足的人恣意妄为?”
暗处走近了五个人的身影,其中锦衣华服走在最前面的少年挑衅抬着下巴,从鼻孔处看着钟谨。
秦暖:狗皇帝的狗儿子,嘴里都吐不出一句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