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栋哥寒暄完,齐玛早早的看到了坐在那里看书的林雨歇,于是凑了过来。
“师傅,林雨歇以后就是我们的新队长了,这位也是林雨歇的队员,新来的肖忘书。”
赵苟养伤许久,并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齐玛似乎跟林雨歇变得熟络起来,言谈间也常常提到他。
众人寒暄完,就近坐下,喝饮料的喝饮料,吃菜的吃菜。
“说起来……栋哥生前是个救死扶伤的大夫,按理说该是功德深厚的,怎么做了愿管?”齐玛看着远处如蝴蝶在花间飞舞的栋哥,好奇道。
“听说是因为一次器官捐赠,栋哥正在手术摘取器官,而那个捐献者的黑衣小组迟到了,迟迟没能收走元神,导致捐献者承受了摘取器官的痛苦……”赵苟低声道。
“啊!”齐玛仿佛感受到了那股切身之痛,后又问道:“但那跟栋哥什么关系?”
“说是栋哥因车祸死后,知道了这件事,便主动提出要当愿管,医者仁心,不愿死亡的人再受如此折磨。”
几人心有戚戚,互相沉默,忽然一个人的出现,同时吸引了几人的目光。
来人一身白衣,简单的三七分短发,五官平淡却干净,眼神里透露着悲悯。
“他怎么……”齐玛皱了皱眉头。
此人正是王燃。
栋哥对王燃的到来大感欣喜,两人似是很熟,久久的攀谈一番,最后还专门对喝了一杯白酒。随后,王燃便大踏步走了过来。
“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王燃故作轻松的打招呼,其他几人却表情各异。
林雨歇一脸平静的继续看书,似乎王燃来与不来都不会影响到自已;赵苟跟王燃只有一面之缘,刚想假装热情,却忽然发现气氛不对;肖忘书自然知道眼前这位颇有些大逆不道,但道法自然,他不想介入;齐玛则颇有些畏惧的模样,似是被前日的一连几问彻底击溃了。
“他死了,不过倒不是我的手笔,”王燃自顾自道,“他刚进监察院没多久就自爆身亡了。”
众人还是沉默,但脸色都轻微一变,其他人眉头一簇,唯有齐玛并不奇怪,先是微微一惊,后又一脸了然。这些表情被王燃捕捉在眼里,他自然知道这里似乎并不欢迎他,抬眼便看到了玉公子。
“哎呀!玉公子!手下人审问了您两天,一切还好吧?”
王燃边打招呼边向玉公子走去,又开始一轮寒暄。
“玉公子,为什么被审问?”齐玛不解,在王燃离开后,她就像阴暗处的蘑菇受了雨,忽的长了出来,刚才那股怯懦劲一扫而空。
没有人答话,林雨歇本自顾自的看着书,根本没意识到众人的视线落在自已身上,直到周身愈发灼热,抬起头迎来众人充满求知欲的目光。
“我也不知道……”林雨歇第一次说出如此没底气的话。
众人将视线扭到其他地方。
“哎,你看那!那也有个看书的!”齐玛指着不远处推搡着林雨歇,“你们这么投缘干脆认识一下。”
林雨歇顺着齐玛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着白色长褂的神使坐在不远处,一头墨绿色的齐肩发随意拢在耳后,白到快要透明的脸,整个人透露着如晨间仙子般的灵动,只见他此时正一手捧着一本巨厚的牛皮纸书,一手以叉子叉着牛排送进嘴里,牛皮纸书上几个大字——牛的解刨与疫病防治。
此时,他对面的余官亨脸色颇为奇妙,一阵青一阵红,最后愤懑离去。
“哎?桑大夫!”赵苟惊喜道:“那是神愈院的桑润桑大夫,据说是神愈院万年难得的天才!我就是他治疗的。”说完便上前一通攀谈,似是一边聊一边带到了林雨歇等人,桑润扭过头来冲着林雨歇点头微笑。
“这便是天神之姿吗?”肖忘书刚才看见风度翩翩桃花玉面的玉公子时,已经略感吃惊,又见不食人间烟火的桑润,不由感叹。
“啥啊,”齐玛想到肖忘书的道士身份吐槽道,“只怕你在凡间遇到他,只会感叹是妖人之姿。”
“妖……”
“嗯,没有任何贬义,只是概括这一类有思想甚至修成人形的其他生灵。”林雨歇补充道。
这时,人群忽然猛的聚拢向一处,气氛愈发热闹,原来是平日难以凑齐的十殿阎罗驾到,给足了栋哥面子。为首的阎罗王手捧一个颇为不起眼的白玉罐子,满脸喜气道:“今日高兴,特拿了一坛仙桃美酒,是当年西王母的私藏,本有两坛,五千年前天府喜事赠予一坛,这最后一坛由大家品鉴!”
话音落下全场沸腾,爱喝酒的不爱喝酒的都跃跃欲试。
“只有一坛,我们怎么分啊!”人群中有人叫道。
阎罗王微微一笑,说:“上万年的仙桃美酒,可不是用来干喝的!”说完便小心打开白玉罐的盖子,仿佛有一团粉色的气体从罐中散开,酒香四溢,带着丝丝果味的香甜,又不失酒的香醇浓郁,若是李太白曾闻过此酒,恐怕诗篇都要多写三百。
一时间,众人皆沉醉其中,虽美酒不曾入喉,却人人舌尖都感到一股清冽甘甜,紧接着嗓子一热,辛辣之气从喉中返到口腔,变成满嘴丝绒质感般的香气,随后猛地在舌尖上一转,又缓缓腾升到鼻腔,只觉鼻腔内芬芳缭绕,不由自主的贪婪一吸,胸腔被填满,后又发至四肢,最终一股热气顶到头皮,微微发出些白色蒸汽,众人这才迷蒙着眼睛苏醒。
一些平日里不胜酒力的,此刻已纷纷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比如肖忘书。
酒量一般的,则满脸红晕神智不清起来,比如齐玛。
酒量好的,比如赵苟,苏醒后只觉酣畅淋漓不由得大叫一声“好酒”!
而看破了阎罗王小动作的林雨歇,早就发觉这不过是一场幻境罢了,手中的酒恐怕是真的,只是这酒抠搜的阎罗王还要再珍藏个几万年罢。
而众人皆醉时,林雨歇和同样清醒的王燃对上了视线,王燃示意他去看玉公子,只见玉公子迷蒙的动态总比别人慢半拍,随后两人相视淡淡一笑。
阎罗王一看达到目的,乐呵呵的盖上盖子,偏偏此时人群中有人起哄道:
“我们喝不上没关系!栋哥怎么也得舔一口吧!”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应和。
阎罗王的脸色不易察觉的动了动,拗不过起哄的人多,从袖子里拿出一枚白玉双兔耳杯,举着坛子十分谨慎的倒了几滴,郑重交到栋哥手上。
栋哥闻过酒香味,已经上了头,此刻酒杯捧在手上,知道这杯喝下去,怕是一觉直接在凡间了,于是万般感慨涌上心头,眼神扫过每一个捧场而来的人,好多话想说,却闷闷的堵在胸口,众人见他双眼微红,便不再沸腾,此时整个地府都格外安静,尽等着栋哥的发言。
“我……我下辈子还想当大夫,希望大家看在同事一场的面子上都抬抬手,我能不能成扁鹊再世华佗现身,就看大家了!”
众人哄堂大笑,随后快速噤声。
栋哥努了努嘴,低沉道:“就这样吧,祝大家工作顺利心想事成,都在酒里了!”随后一饮而尽,果然瞬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前排的几个神使将栋哥放在一边由野餐椅拼成的小床上,栋哥嘴里喃喃着“旺财”二字。
“人果然更难接受那些弱小可爱的家伙死亡,比如动物,还有小孩。”赵苟感慨道。
“嗯……”林雨歇心中一阵刺痛。
“你有孩子吗?”赵苟问,忠厚的脸上显出些许落寞。
林雨歇并不想聊这个话题,不置可否。
赵苟似是有点酒劲上头,说:“自我死后,从来没去凡间看过孩子。”
“……”
“我甚至会恐惧,我怕他变得比我还老,或者过得不好,你懂那种感觉吗?”赵苟双眼微红,背过身去擦了擦眼睛。
林雨歇淡淡的翻了下书页。
“你会恐惧吗?”
“不会,”林雨歇眼睛都不抬的说,“恐惧是这世上唯一毫无意义的情绪,因为它是被动的。”
“可……虽说没有意义,当你真的很怕的时候,又怎么办?”
“要么逃走,要么面对,你逃了这么久,孩子是该长大不少了。”
林雨歇又翻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