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逢高考, 必下雨,似乎是个铁律。
今年也不例外,昨天是淅淅沥沥的小雨, 今天早晨直接变成了瓢泼大雨,江婉怡是被雨声给吵醒的,闹铃也正好响起, 和闹铃一块儿响的, 还有手机来电的声音。
江婉怡摸到手机,拿被子蒙住自己的头,才按了接通。
“喂, 季昂, 我刚醒。”她因为才睡醒, 嗓音比平常更显几分软糯。
季昂呼吸轻顿, “睡得好吗?”
“嗯, 睡得特别好, ”
江婉怡声音很小, 她其实有点不太习惯两个人隔着手机,说着这样的对话,这就好像他的声音就抵在她的耳边,有一种说不出的亲昵。
她在被子里转了个身,把枕边的小兔子搂到怀里,轻声问他,“你呢?”
季昂回,“我也睡得挺好。现在该起了,这个天气, 今天得早点出门。”
“哦。”
梁君雅忍不住捏捏她的脸,走到门口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对她说,“你今天要穿的衣服我都给你放在柜子的第一层了,还有你那绿颜色的文胸,你别再翻箱倒柜地找了。”
“想吃鸡蛋羹简单,我现在去给你弄,你洗漱完刚好能吃。快起来,别磨蹭了,今天路上肯定堵,能早出门就早出门。”
“没不舒服呀。”江婉怡从床上起来,倚在床头,来不及挂掉电话,只能将手机往被子里塞了塞。
她一个星期前就把这些东西准备好了,两套绿色的内衣也单独拿了出来放到了一边,前天晚上洗澡,却想不起来自己放哪儿了,因为高考她本来就紧张,结果越紧张越想不起来,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才找到。
江婉怡有一个习惯,其实也不能说是习惯,她进了高三之后,有逢考试专用的笔,发绳,嗯……还有专属颜色的内衣,她称之为考试作战系列。
门外有敲门声,梁君雅问, “枝枝,醒了吗?该起了。”
江婉怡赶紧搂上梁君雅的胳膊,截住她的话,“妈,我突然想吃鸡蛋羹。”
嗯……
梁君雅走过来,拿手顺了顺她睡得乱蓬蓬的头发,嗔道,“没有不舒服就好。我昨晚后半夜过来看你,被子被你踹到了床角,睡衣卷一半还掀一半,露着半个肚子,昨晚还下雨,我真怕你着凉了,早晨起来再闹肚子,你说你小时候睡觉还挺乖的,怎么越长大还越不老实了,连江浩轩睡觉都没你能折腾。”
江婉怡拿脚踢了两下被子,然后清了清嗓子,“季昂?”
“嗯。”
额……
她恶声恶气地威胁,“你说你刚才什么都没听到。”
过了一秒,季昂回,“我刚才什么都没听到。”
梁君雅推门进来,又关上门,“肚子没不舒服吧?”
江婉怡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冲着外面喊,“我醒啦,马上就起。”
江婉怡钻到被子里,拿起手机,屏幕上的计时器在飞快地转着,她心里哀嚎一声,他是不是全都听到了。
江婉怡僵住。
江婉怡仰着头撒娇,“知道啦,我这就起。”
也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她之前考得最好的一次,是用的这一套,所以后面每次考试就沿用了下来,然后每次都考得还不错,其实也没有别的讲究,就是起到一个单纯的心理安慰作用。
江婉怡很会自欺欺人,他说他什么都没听到,那就是什么都没听到,她挂掉电话,洗漱,换衣服,吃早饭。今天上午考理综,她在吃饭的间隙,还快速地过了一遍重要的知识点,就像早晨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可当看到他撑着伞走进院子的那一刻,她的脸还是控制不住地红了起来,然后她又努力地板正起脸来,但对上他掀开门帘看过来的黑眸,江婉怡的眼睛又慢慢地弯了下来。
“季昂,快进来,”梁君雅端着刚做好的鸡蛋羹从厨房出来,“你吃饭了没,坐下再吃点儿。”
季昂站在门口,没往里走,“不了,君姨,我吃过了,我就给枝枝送个东西,马上就走。”
梁君雅一听他马上要走,又转身往厨房里走,“你等一会儿,我给你准备了点儿喝的,还有坚果,你带着。”
他们四个分在了不同的考点,江婉怡的考场最近,就在离家不远的一所中学,凌宇在一中,谭雪在二中,季昂的最远,今天又下雨,他得早出发。
“给我送什么?”江婉怡喝着牛奶,踱步到他身边。
季昂手伸到她面前,展开,掌心聚着四颗大白兔奶糖。
江婉怡惊喜,“你从哪儿弄来的?”
她昨天晚上做梦,梦到自己睡在了一座大白兔奶糖堆成的山上。
江婉怡小时候特别爱吃糖,尤其喜欢吃奶糖,江蔚成宠她,她想吃就给她买,吃到最后差点就长了蛀牙,所以后来梁君雅在她吃糖这个问题上管得很严,只有在什么特殊的日子或者考试考好了,才会奖励她吃两颗大白兔。
那个时候,越吃不到越想吃,大白兔奶糖对江婉怡来说就是人间美味,也有着很特殊的意义,吃到了大白兔,就代表考试考得还不错。
昨晚突然梦到大白兔奶糖,还是由大白兔堆成的山,江婉怡中途醒来,迷迷糊糊地回想着这个梦,这是不是在预示她这次考试会考得很好,她在半梦半醒中给他留了一条言,想把梦中的这份好运分享给他,虽然他不需要她的分享肯定也会考得错不了,但好运不怕多嘛,多一些加持总是好的。
没想到他一大早就给她送来了大白兔,她都好久没吃过了。
季昂将奶糖放到她手里,“我没给你拿太多,就这几颗你也别一下子全吃了,早晨吃两颗,中午吃两颗,不然你容易闹胃酸。”
“知道啦。”
江婉怡拿到大白兔,就立刻剥了一颗放到了嘴里,眼睛禁不住微微眯起,还是和记忆中一样的味道。
季昂看她,“我中午就不回来了,你好好考,别分心。”
“嗯,我会好好考,你也要好好考。”
江婉怡又剥开一颗糖,微微踮起脚尖,想喂给他吃,余光看到从偏房走出来的江蔚成,赶紧后退一步,佯装若无其事地把糖塞到了自己嘴里。
江蔚成不是没看到两人的小动作,他走到台阶上来,除了脸有些黑,倒也没说别的。
“我跟你一起走,你等我两分钟,我去换个衣服。”江蔚成沉声对季昂说。
季昂忙回,“不用,江叔,辰哥会送我过去,你送枝枝就好。”
江蔚成道,“江川和你君姨会送枝枝,昨天也就算了,今天这个天气,我还是跟着你到考场稳妥些。”
“对啊,就让我爸也陪着你一起吧。”江婉怡也在旁边搭腔,“我妈说,我爸昨天在考场外等我,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住,一直转圈,转得她眼晕,她正不想跟我爸一块儿呢,我爸去陪你正好。”
江蔚成笑开,轻弹了一下女儿的脑门,“你可真行,就这么编排你亲爹。”
江婉怡捂着额头,皱皱鼻子,“您才真行,我今天正是用脑子的时候,您还给我来这么一下,万一弹傻了怎么办。”
江蔚成笑声更大。
季昂看江蔚成的脸色,道,“那就麻烦江叔了。”
在江蔚成去换衣服的时候,季昂拿过她的书包,又给她检查了一遍考试要带的东西。
书包底下,江婉怡的小指勾住他的拇指,左右晃了两下,“加油哈。”
季昂将她的手阖在掌心,轻轻攥了一下,低声道,“考完你就先回来,在家等着我,我回来就来找你。”
“好。”江婉怡嘴角弯弯,眼睛弯弯。
院子里大雨滂沱,屋内是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呢喃低语,江婉怡对这个即将到来的盛夏,又多了一分期盼。
季昂走后,江婉怡也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了,雨渐渐小了下来,谭家的车停在江家门口,谭雪从车窗里面探出头来冲着院子里喊,“枝枝你要加油!我先走啦!”
江婉怡站在屋檐下回她,“阿雪你也要加油!”
谭雪扯着嗓子道,“那必须的,我们今天晚上还要通宵狂欢。”
谭家的车刚开走不久,凌家舅舅的车也停在了江家门口,凌宇打开车门,冲着院子里说,“江小枝,最后一天了哈,继续坚持,别松劲儿,我可还指着你给我考个状元回来!”
江婉怡回他,“没问题,你等着恭迎状元吧!”
所有人都在和她说加油,江婉怡也让自己好好加油。
从英语考场走出来的那一刻,她看着空中还在淅淅沥沥下着的毛毛细雨,轻轻舒了一口气,这段时间一直提着的那颗心才算松了下来,不管最后考的结果如何,她觉得她应该没有辜负高中这三年来日日夜夜的努力。
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了。
江婉怡一路小跑到校门口,校门口前挤满了乌压压的伞,伞下的家长们脸上的神情都是一样的,眼睛全都盯着校园里,焦急地,殷切地,等着自己孩子出来,就是下再大的雨也阻挡不了这份心情。
“枝枝,这儿呢。”梁君雅从人群中挤出来,急着和她挥手。
“妈。”江婉怡跑着扑到梁君雅怀里,轻轻抱了抱她,眼眶有些涩,“不是说了让你在车里等我,你看你衣服又都湿了。”
肯定是和上午一样,她考了多久,她妈就在雨中等了多久。
“没湿多少,车里太憋得慌了,我在外面和其他的家长们一块儿聊着天,时间过得更快,” 梁君雅拍拍她的肩膀,“先上车,我们回家说。”
“嗯。”江婉怡从梁君雅手里拿过伞,撑到她的头上,挽上她的胳膊,往车那边走过去,她现在比她妈还要高一些,以后该由她学着怎么照顾妈妈了。
“我哥呢?”江婉怡坐到副驾驶上,边系安全带边问。
梁君雅欲言又止。
江婉怡停下动作,“怎么了?”
梁君雅看着她,斟酌着开口,“你季爷爷出事儿了。”
江婉怡心里一咯噔,急着问,“出什么事儿了?”
梁君雅回,“心脏病复发了,县医院说治不了,已经紧急往市里转了,你爸现在接上季昂会直接去市里。”
江婉怡手里的安全带“嘣”一下,直接弹回了原处,一般需要往市里的医院转的,情况都已经很严重了。
江婉怡磕磕绊绊地问,“怎么会这样,季爷爷不是一直都有在定期复查吗,季昂说季爷爷恢复得很好。”
梁君雅叹一口气,“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是你李大爷他们下午去找你季爷爷聊天,发现他晕倒在地上了,这才打的120。”
江婉怡从后座的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想给他打个电话,手有些颤,手机没拿稳,掉到了膝盖上,她又重新拿起来。
这时,手机屏幕上进来一条信息,是他。
【别担心,也不要多想,有什么情况我会和你说】
江婉怡忍着把眼泪给憋了回去,季爷爷一定会没事儿的,所以她不能哭,现在一滴眼泪都不能掉,她每一个字都打得特别用力,好像她用力一些,心里的笃定就会多一些。
【季昂,季爷爷一定一定一定会没事儿的】
【嗯,我知道】
他虽然没在她眼前,江婉怡也能从这短短的几个字中感觉到他的难过,而她却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这种难过,她要是在他身边就好了,还能抱一抱他。
车拐进胡同里,往常下雨天安静的小胡同,今天聚着好多人,都在说着季家爷爷的事情。
见到梁君雅他们回来,先是问了江婉怡两句考试的情况,江婉怡回答得心不在焉,然后话头又转到季老爷子的事情,大家想问问梁君雅知不知道季老爷子现在怎么样了,毕竟江家对季家的事情会更了解一些。
梁君雅只说自己现在也不清楚,但是季老爷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儿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接话,都说那是肯定的。
季家前几年虽然没在胡同里住,但这些年胡同里的各家各户多多少少都受了季家的惠。
就拿王大妈家来说,之前她肾上面的毛病,县里治不了,也需要转到市里的医院治,但市里的医院差不多都跑遍了,就是排不到床位,王大妈的儿子愁得不行,最后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给季节打了电话,真的是试一试,人家一个上市公司的老总,能不能接电话都不一定,结果季节不但马上就接电话了,一听他的事情,二话不说就找人给安排到了有床位的医院,还找了有名望的专家医生给王大妈做的手术,这件事王家是要记一辈子恩情的。
胡同里的人都知理儿,更怕麻烦到季家,都是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才会找上季家,但只要找到季家,季家能帮上忙的,都会帮忙。
所以,季老爷子出事儿,大家都是打从心眼里着急。
在所有人没看到的角落里,黄丽芬站在院门口往外悄悄地探了探,抻着耳朵听了两句,又缩了回去,紧紧关上了娘家院子的大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