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乘风若有所思的看着柳靖源,仍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以他的眼光来看,他这个玄孙绝对算是个练武的奇才,不然他也不会在外面舍下老脸来自夸,或更不会在众多后辈中唯独看好他一个。

本来听到他竟然在一个名不经传的、年纪比他还小的少年手上吃了亏,心里以为是他怠慢了修炼,实力有所退步,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比自己想的还要梦幻。

“难道真有这样难得一见的天才,还是另有高人隐居在汉中,而靖源只是碰巧遇到了他的传人.”

柳乘风喃喃自语,仍然想不明白。

踱了几步后,他好像有了主意。

“靖源,你这段时间先跟着我,半个月后你再找那苏云比一场.”

柳靖源先是一愣,接着兴奋说道:“是,太爷爷.”

“走吧.”

柳乘风迈步就走,柳靖源随即跟上。

两人刚出院门,就看到了正等在外面的柳客宁、柳客荣两人。

柳客宁、柳客荣两人连忙上前问候。

“你们俩守在这干嘛?”

“回爷爷,我怕靖源不懂事,就过来看看他.”

柳克荣早有斟酌,从容说道。

“行了,行了.”

柳乘风不耐烦的说道:“靖源这段时间跟着我,你就少操那份心了.”

“谢谢爷爷厚爱.”

柳客荣狂喜说道。

“客宁你呢,畏畏缩缩像什么样子,真是越长越不像样.”

“爷爷,啊…啊,有些小事情向你禀报,是这样子的….”

柳客宁见机会难得,可又碍于情面,支支吾吾中挑了些尽量好听的言辞,把他酒楼的事说了个大概。

那知柳乘风听后没理会他,却转头对柳靖源说道:“要想做人上人,除了有实力有智慧,还得要有运气。

咱柳家能有今天,除了靠实力拼出来之外,还占了当时年代的一些运气。

而他们俩的运气就是生在柳家,继承一份基业就可以衣食无忧,省去了打拼的艰苦,可惜也少了磨炼自己的过程。

这不,现在出了一点小问题,先不说能不能解决,可连应该怎么解决都不知道.”

柳靖源看了看一脸燥红的柳客宁和自己那正在苦笑的父亲,把想说的话又吞了回去。

“小的时候还算有些天赋,可惜被骄纵坏了,错过了提升实力的最佳时期,现在又习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一天天为些身外之物折腾,不仅长出一身的花花肠子,学到的本领也全长到脸上去了.”

柳乘风又忍不住吹胡子瞪眼。

柳客宁两人脸上一阵发烫,尤其柳客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以后绝不能这样.”

柳乘风对柳靖源说道,说完后扭头就走,留下一脸无措的几人。

柳靖源则尴尬的向两人行了个礼,然后连忙跟了上去。

……这是一个沉闷的晚餐,只有七岁的苏飞一如往常的大口吃饭,就连苏梅也是一脸茫然的左看一下右看一下,其余的人则不是眉头紧皱,就是望着饭菜沉默不语。

“我吃饱了,我先回房间了.”

苏云放下还剩下大半的饭碗,低声说道。

他说完后径直离去,其他人则相对无言。

今晚的夜色暗沉,无星无月,窗外秋风瑟瑟,一片漆黑,屋内只有一盏油灯在散发着微弱的黄光。

苏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心睡眠,那天胡同里的一幕幕像走马观花一样,不断在其脑海中闪来闪去,且杂乱无章。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已经示以最大的善意和最坦诚的配合,为何仍然受到如此对待。

烦躁的情绪像沸腾的开水一般翻滚,他的思绪一片混乱,始终理不清是何缘由。

心烦意乱间,他下意识的拿起一简书卷,因为唐实的教育,他基本每晚这个时候都会先看一会书。

不过他此时并没有看书的兴趣,只是习惯的拿起,然后一动不动的发呆。

他又想到了今天学馆的情形,这是从上学以来最让他开心也是最让他着迷的一天。

听完课后的他,那一刻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期望,甚至觉得找到了一条通向未来的光明大道。

可偏偏现实又是如此残酷,在其刚燃起希望之火的时候,一盆冷水突然无情的将其扑灭。

苏云想不明白他们为何如此无情,以他才十二岁所得来的人生经历,还不足于想通其中缘由。

不过经历了此事,却也让他明白了这世界谁才是对自己最重要的人,一是给予自己生命的父母,二是丰富了自己灵魂的知识来源,或人或物或者天地,三是真心对待自己,给予指路、引路或者同路之人,至于其他之人切莫再轻易信任。

他忍不住又想起了唐实,为自己以前对他的心有不敬感到歉意,同时不断回想起今天他所讲的课。

课堂上的一幕幕不断在脑海中回放,突然,他身躯一震,好像抓住了什么。

“忘掉常识,学会从先贤的思想和历史的事实中寻找答案,并从中找出属于自己的道,”这声音像雷鸣一般在其心里回响。

“思想。

历史。

事实。

.”

他好像得到了什么启示。

“对,发生在我身上的就是我自己的历史.”

“我当时的思想想法还是过于简单鲁莽。

秦远峰的想法对我属恶。

柳靖源的想法是先敌后公到相敬,应该无恶,那会不会是我判断错误呢,不,不,不要轻易否定自己,那就以未知待定。

洪教官,对她的思想竟然是未知,我当时为何不多作观察,失误,大大的失误。

熊教官,无恶意也无善意,应该没错.”

“那问题应该是在秦远峰和洪教官两人身上了.”

他开始努力的回想起当天每一个细节,从洪出现后的种种,不停的反复回想,以求让当时的情景一丝不差的还原在脑海。

突然,他脑海出现了一副清晰的画面,那是自己走神后看向他们时,他们露出的表情,哪一刻的表情绝对是反应他们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他们有的皱眉,有的好奇,有的鄙视。

皱眉的熊教官,好奇的是柳靖源,秦远航与黄升的表情则平平无奇,而鄙视的目光竟然有两道,一道来自秦远峰,一道竟然是来自洪茵,至于旁边一道,则是笑得有一丁点像狐狸的达叔。

他猛拍了一下大腿,握拳咬牙歪仰着头,内心痛骂自己粗心大意,不仅像个傻子一样乖乖配合,还让他们三言两语间就完全瓦解了自己的防备,直到现在才看出他们的面目。

原来世间并非每个女性都像母亲一样善意、朴素,而自己对她们而言,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甚至是个可随意伤害的人。

还有那秦远峰,其从头到尾对自己可谓是恶意满满,且出手狠辣,而自己竟然没把他当回事,下意识的忽视他,以致作出了错误的判断,想想假如他们有害自己的想法,那自己会不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苏云内心不寒而栗,一会后又想到,其实不管当时自己如何抵抗,估计结局也如出一辙,对自己来说,当时的情况已经回天乏术。

看来没有实力又想去做自己想做的事,难免要付出代价,这次的教训不可谓不深刻。

想通了此中缘由,他的心情总算渐渐平静了下来,稍坐一会后,接而打开了手中的书筒。

黄灯摇曳,岁月无声,少年与竹简,现实与乾坤。

嘒彼小星,三五在东。

肃肃宵征,夙夜在公。

实命不同!嘒彼小星,维参与昴。

肃肃宵征,抱衾与裯。

实命不犹!“您是为公而征,我呢,我乃,嘒彼小星,一盏在案,寂寂宵坐,夙夜沉学。

实命不同。

嘒彼小星,黄膏慕芯,寂寂宵坐,抛枕无眠。

实命不犹!”

苏云感叹之余放下竹简,眨了眨疲惫的双眼,下意识的想吹灭油灯上床睡觉,但他刚作势要吹,却不知为何又停了下来,然后慢慢坐下,再次拿起了竹简。

苏飞的酣睡声,与久不久响起的竹简摩擦声,时而交错,时而同行。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苏云不禁喃喃细语,走到窗边仰视,却只见昏暗一片,哪有什么星。

“今夕昏沉,不问何夕.”

“良人,何为良人,像我这样的,肯定不是了.”

曾经单纯的少年,突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脑海中又开始浮现出最近经历的一幕幕,他的心情也跟着时而感怀,时而懊恼,时而向往,时而低落,也习惯性的慢慢去总结和领悟这一切。

暮然间,一张拥有纯洁美丽双眼的芳容闯入他的脑海,打断了他的思考。

“她看起来如此纯洁动人,所谓良人,也许指的就是这样的吧.”

苏云苦涩一笑,又喃喃自语:“那,如此良人何,如此良人何?”

“唉….”

伫立间,骤然惊醒。

“我怎么可以这样郁郁寡欢呢,不行,不能这样.”

“我还能做什么呢?……对啦,我还有这个可以练.”

苏云想到就做,而且不知为何,这次他规规矩矩的按着《元气诀》的要求去做,把那些想创新的念头放到了一边。

世间的事态有时确实与人类的认知相悖,此刻苏云的身体与精神皆是疲惫不堪,按理说在这样的状态下不仅不应该修炼,还应该马上去休息才对。

但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苏云像是福至心灵一般,自然而然的席地而坐,无须心中作何感想,体内的元气自行运转。

元气在经过之前尚未贯通的经脉时,仿佛水到渠成一般,一股热流传来,然后一蹴而就,连下数城,终于完成了《元气诀》要求的运行整个周天。

这也意味着他迈入了元气诀二层,终于可以在实战中随意运行元气而不至于形成堵塞,这样不仅可以提升身体的力量及韧劲,增强战斗力,还可以慢慢扩张经脉,增加元气的容量。

世间的奇妙总在人类的认知和察觉之外悄悄的发生。

人类的知识与自然相比,犹如萤虫与太阳比肩。

人类对自身的了解,也不过是一知半解而已。

苏云慢慢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物我两忘、无知无觉的状态,像是一个胎儿置于生命之源的体内,时刻发生着神奇的变化而不自知。

微黄的油灯不知何时已经隐没于黑暗中,而外面的天地也渐渐翻开了新的一页,东方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