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书房的朱门被轻轻开启,司礼监掌印去而复返,躬身肃立,只是面色微微古怪。

“陛下,”见天子看了过来,王体乾连忙恭声禀告道:“英国公宫门外求见,还有成国公、泰宁侯,也是一同前来。”

“哦?”正在沉思的朱由校微微抬头,眼神不由变冷,顿了顿轻声道:“请他们进来罢。”莫不是来为恭顺侯吴汝胤、宁晋伯刘天锡这二位求情来的?

一旁的魏忠贤也是皱着眉头,神色不豫,欲言又止。

“是,陛下。”

......

“臣张惟贤、朱纯臣、陈良弼,参见陛下,圣躬金安。”

等不多时,三位勋臣便一齐来到南书房,英国公、泰宁侯都是年过六旬,成国公略微年轻几岁,均是一身朱红朝服,颤颤巍巍地给皇帝见礼,面色沉郁,显得极为郑重。

“英国公、成国公、泰宁侯,免礼平身罢。”皇帝的声音不辨喜怒。

咚咚咚。

三人均是没有立即起身,反倒是重重叩首,而后泰宁侯方才抬头首先出声:“京营昨日哗变,惊扰圣驾,臣等难辞其咎,还请陛下责罚......”面上苦涩不已,终究是老了,却依旧是无法抽身事外。

近几代帝王均是以勋贵来提督京营,避免兵卒糜烂,同时也隐隐有对抗文官权柄过重的用意;昨日之事,眼前这几位虽无直接瓜葛,但确是难辞其咎......不过这一来便直接认罪,却与朱由校预料的苦苦哀告求情的“戏码”,大相径庭。

“......宁晋伯和恭顺侯二人?”天子不带感情的声音幽幽传来。

“自然当法办,其府中所有,也应该均收归内库才是。”话音未落,白发苍苍的张惟贤便目光恳切,直声道:“又当严整军纪,方才有可战之军,臣等以为,还当清理京营中荫官才是。”说罢又是咚咚叩首。

嗯?!魏忠贤不由看了一眼英国公,又看了一眼天子,面色惊疑不定;这荫官中可是有不少均是勋臣,平日里只领饷不操练,优哉游哉,也是京营废弛的部分祸首,此刻竟然愿意将口中的肉吐出?

“唔,”朱由校面色不动,仍旧淡淡道:“英国公有心了。”御案后的面容,竟是有些看不真切。

这些勋贵见机得快,知道现在“人为刀俎,其为鱼肉”,主动上门服软,可是比自已的那些“宗亲”,不知道高明多少倍了。

大明外姓爵位收得极严,其俸禄和占地相较于宗室也是“极少”,何况还是充实军队,制衡文臣的力量之一,一杆子全部打翻,实在不合适.....

但是,仅仅“交出”泰宁侯、宁晋伯二人,外加让出“荫官”的好处,可是还不够!刘吴二人“破罐子破摔”可是在胡乱攀咬了......的朱由校的长眼微微眯了起来。

“谢陛下,臣等本分,”白发国公见皇帝接茬,暗自松了一口气,见皇帝眼神“深邃”,心中一叹,却是毫不犹豫,又立即“慷慨”道:“臣等想着,皇庄尚且课税,勋臣岂有例外之理?请陛下准许我等一并课税才是。”

陈良弼微微点头,朱纯臣的面色却是愈发难看;大明田地十税一,千顷地一年便是万两银子的事,虽是肉疼,总好过让刘吴二人在狱中攀咬,破家灭门的好.....这笔账他们来之前就算得明白了。

“国事艰难,诸位确是有心了,”顿了一顿,朱由校方才又又回道,心中也是暗暗计较,其余勋臣“劣迹不彰”,要处置也难免生出波澜,况且他们所占的俸禄和田地较之宗室不可同日而语,不过......

“谢陛下!”张惟贤闻言不由松了一口气,庆幸躲过一劫,一晌午的商议却是没有白费,“贪财”的天子确是吃这一套......至于那些不长眼,不知死活硬要和天子对抗的,那便随他们去罢。

“不过,土木之变后,勋臣不绝于缕,总算保有我大明尚武之气,军中战力还是多有仰仗的,”天子悠悠的声音又是传来,三人的心提了起来,不禁齐齐看向皇帝。

“推恩之策,自是不会在勋臣中施行的......但朝中有人上书,这勋臣需考校弓马兵事,然后再行袭爵册封,三位看是否可行?”

三位公侯本是疑惑的面色,立即变得十分难看,虽说不知道具体章程,但这考校册封,无非就是皇帝立个规矩,弓马达标的可以承爵;未达标的,便是降爵或是暂不袭爵.......但现在自已几人已经服软不说,还有什么别的商议的本钱嘛?

朱纯臣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暗骂那刘吴二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使自已居于此种境地,不停地看看英国公和皇帝,面色变换;陈良弼倒是面露沉思之色。

“陛下圣明!”张惟贤片刻便面色平复,又是叩首道,他看得明白,天子是个狠心人,此时把柄在手,若是自已等人忤逆了,绝没有好果子吃;至于那考封之策,还是有些余地的;况且既然已经服软,那便不要做这些无谓的挣扎。

天子轻轻颔首,连带着魏忠贤也不由点头,都是聪明人呐;现在勋臣中有“涉及谋逆”的,京营还有四卫营,又都在皇帝的掌控之下,这些个公侯若是不从,只怕就会立时牵涉进去,身死族灭......

“既如此,便有劳英国公、成国公、泰宁侯几位上书了,”朱由校淡淡吩咐道,这个骂名,自然还是由你们去背了。

不过心中隐隐的要大动干戈的念头,也得暂时放下了......内帑二十来万银子的进账,还有五千顷的田亩,数处府宅收藏,也算不少了。

“臣等遵旨。”朱纯臣面色晦暗不定,陈良弼病容更甚,在张惟贤的带领下,齐齐躬身行礼,告退而去。

此时日头已经偏西。(感谢爱吃干蒸鲤鱼的赵天卓的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