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医生，你看我这病需不需要观察一段时间，或者住院也可以，别看我一个人，但照顾自已没什么问题。”
“药呢？我该用什么药？你帮我出出主意。你放心，钱不是问题，只要能把病治好就成。”
“李医生，你喜欢吃什么水果，我现在出去买，正好医院离水果店不远，我想买些水果表示一下心意……”
整洁的办公室内，许除夕心情忐忑地站在原地，他两手不自然地揉搓，直到骨节寸寸发白未曾停下，鼻尖流离着消毒水的味道，让他局促不安。
眼前，被称为李医生的老人坐在靠椅上，正仔细审视着诊断书，一旁裱有“悬壶济世，妙手回春”的锦旗能证明他的医术极其精湛。
不枉他身上的白大褂，以及医学教授的名号。
许除夕把希望全部寄托在李医生身上，让这位白衣老天使拉他一把。
然而，命运仿佛捉弄他似的，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除夕啊，你想吃什么水果，自已吃吧。”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直击许除夕的天灵。
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双腿一软，瘫在身后的椅子上。
这句话代表的含义，不用多说，他心里清楚。
无非是生命走到了尽头。
可不应该啊？
我明明才23岁，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不至于被诊断出绝症才对？
一定是李医生公正清廉，为了避嫌婉拒了他的水果。
嗯，一定是这样。
许除夕黑曜石般的眸子划过亮光，充满希望地看向李医生。
下一刻，李医生独有的声音传来。
“除夕啊，诊断书我已经看完了，再没必要提出任何建议。你自已好好计划一下，一个月的时间里，你能做完多少件能让自已感到快乐的事儿，别委屈自已。”
李医生扶了扶眼镜，将手中的诊断书推到许除夕面前。
“看开一点，人生苦短，谁都避免不了生老病死。”
“每个人活着不都是享受过程嘛，结果并不是很重要。”
伴随李医生柔和的安慰，许除夕的双手轻微颤动，手上的诊断书好似有千斤重，让他拿都拿不稳。
他看不懂复杂的医学用语，看不懂各项指标的含义，唯一能看懂的便是上面刺目的四个字：
恶性肺癌。
死寂中弥漫酸楚的悲伤，医生和患者默契的一声不吭，即使无声的哀伤不停揉搓着李医生的情绪，但他依旧是一脸平静。
身为放射科和肿瘤科的教授，陈医生送走太多太多患者，对于生老病死渐渐麻木。
他深知过多的安慰会使病患崩溃，酿成适得其反的效果，让患者陷入恐惧的深渊。所以他没再言语，只希望眼前的年轻人能看开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连许除夕都忘记了时间，明明只能看懂上面的四个字，他却用了整整十分钟才看完。
“李医生，我大概还有多久？”
令李医生意外的是，许除夕平静的很，像是夏季的湖面，似玉温润，无一丝波澜。
看样子，这位年轻人的心性还算比较强大，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恳求自已想办法拯救自已。
当然，就算许除夕如何折腾，他也没有办法。
他是医生，不是神仙，做不到和阎王抢人。
李医生清了清嗓子，温和回答道：“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当然不排除意外情况，就像电影里出现的情节，有可能在你精心调整下超过一个月也说不定。”
“嗯，我知道了，谢谢李医生。”
许除夕站起身，对李医生缓缓鞠了个躬。
不等李医生开口，他径直走出办公室。
……
“大概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吗？”
“一个月……三十天……”
“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人流窜动的街道旁，一位年轻人双手插兜坐在长椅上嘟囔着，像是中邪似的直勾勾看向地面，嘴里反复咀嚼“三十天”三字。
以至于他都不知道怎么走出的医院，怎么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三十天”宛如一个咒语，只要嘴里念叨着，就会从医院穿越到街道中。
半晌，他才停下嘴中的唠叨，模仿向日葵的样子望着天空，让他心中感到慰藉的是，今天的太阳并不刺眼，阳光不燥微风正好。
也许是受环境的缘故，许除夕露出阳光的笑容。
无所吊畏，他又不是马上驾鹤西去，不是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从中挥霍嘛！
照比整日躺在病床上靠化疗续命的人，他多轻松啊，能吃能喝的，想去哪就去哪，无拘无束！
虽然他才23岁，还没有谈过对象，还没有买房子，还没有成家……
留有一点小遗憾。
可遗憾也是人生中不可或缺的美学不是吗？
这么一想，许除夕的心情越发明亮，一改之前充斥灰暗的眸光，他的双眼弯成一道月牙。
“该吃吃，该喝喝，遇事儿别往心里搁！”
许除夕心中慷慨激昂地怒吼，在情绪的渲染之下，他攥拳的双手不自觉地微颤。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很多公司的领导喜欢站在台上，像大演说家那样激励手底下的员工。
因为真特么管用啊！
现在他人就好像打了鸡血似的，精神亢奋的不行。
看来这种心理暗示，往后要多来几遍。
他本就不是遇到低谷便喜欢自我颓废的人，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才是他独有的性格。
无论是谁弥留生死之际，都会衍生极度悲观的负面情绪。可是有什么用呢？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该入土不还是得乖乖躺进去。
那还不如把剩下的日子，过得精彩一些！
许除夕为自已点上一根走出困境的香烟，同时他打开手机，专心致志地滑动，比工作的时候还认真数倍。
估计老板看到这一幕能把仅剩的头发气光。
很可惜，自已那个可爱的老板再也数落不到他了。
挑选了一阵，许除夕终于找到了目标。
富阳居，一家高档的五星级饭店，里面不仅菜色齐全，味道更是上佳。
记得上次去吃饭的时候，还是两年前公司搞团建老板请他们去的。
当时，老板高举酒杯，借着对员工施加恩惠的时机，软硬并施安排工作，并且无意地介绍各种菜品的价格，让一些将菜肴吞入腹中的摸鱼员工坐立难安。
大家一脸职业假笑说着恭维的话，将酒杯碰撞，为自已和同事加油打气。
除了许除夕，他正一个人低头扒饭。
因为实在泰耗次辣！
比起讨好老板、面对虚伪的同事，填饱肚子才是硬道理。
时至今日，依旧回味无穷。
许除夕为了生计省吃俭用，整整两年没去光顾。
今天，机会来了。
做自已想的任何事，不在最后的时光留下遗憾。
许除夕吐出一个烟圈，用手机预定好位置过后，起身拍了拍屁股，迎着暖阳走向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