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梦起
晚餐的氛围很温馨，橘黄的灯光，孩子的歌声，妇人温柔的笑颜，久久映照在毛籽籽的脑海里。
曾几何时，爷爷也是那样和蔼地注视着她，记忆因爱而重合。
突然，她很想对爷爷说，大家对她很好，不要为她感到担心。
歌曲并不是很难，没多久，籽籽也能跟着大家一起唱两句。
祈年心想，小猫还挺聪明，他当时可是学了好久。
不过这样想的他完全忘了自已是个十足的音痴，属于那种没有一点音乐天赋的人。
现在他也就仗着人多滥竽充数，大家也没人揭穿他而已。
听着祈年那明显跑调的乌鸦嗓，叶子凌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
偏偏他本人毫无自觉，还满脸骄傲地领着籽籽唱。籽籽没想太多，两人也就逐渐带偏了众人的调子。
经过这一遭，籽籽也大胆起来，主动融入身边的孩子们。
“籽籽，过来！”
在满屋的歌声里，叶子凌温温柔柔的声线依然清晰地传到了籽籽的耳中。
“叶子妈妈！”
对方那满是柔情的双目里倒映出她微微发红的脸颊，叫籽籽有些恍惚。
好像也有个人对自已这么温柔，不像老乞丐，往往将爱藏于心底，她如叶子凌一样，恨不得把那颗心都放在籽籽眼前，让籽籽瞧瞧她有多爱她，教人永世沉沦。
她的面容好像被埋在蓄满泪水的无边黑暗里，叫籽籽看不清分毫。
风摇动了孤零零悬挂的灯泡，橘黄光线明明灭灭，转瞬没入黑暗。
“籽籽！快来这儿！
你不是最喜欢叶子妈妈我了吗！”
呼唤声近在咫尺，熟悉又陌生，渐渐飘渺不可闻。
“籽籽！快过来！”
温声细语变得尖利急促，似指甲划黑板引人不适。
“籽籽，不要离开妈妈！”
风声带起女人的呜咽，搅得籽籽头痛欲裂，却无端生出难言的悲怆。
“我只有你了……”
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歌声，风声，女人的哀鸣，消失殆尽。
这是叶子妈妈的声音，可籽籽抬头一看，哪里还有什么人。
她的身边静悄悄，唯有一个小小的蛋糕，立着一只短短的蜡烛，烛火飘摇，照出她幼小单薄的影子。
一如从前，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又一个人活着，从来如此。
原来只是一场梦，一场回忆。
望着没有吹灭的蜡烛，她重新许下愿望，又满怀虔诚吹熄烛火。
一切又变得黑暗，她期待着梦的再次到来。
她不敢睁开眼，她不愿接受现实的残酷，她幻想着一场美梦。
可梦没有出现，什么都没有发生，幻想终究不会降临现实。
“小小的小孩
……
我亲爱的小孩为什么你不让我看清楚
是否让风吹熄了蜡烛
在黑暗中独自漫步
亲爱的小孩快快擦干你的泪珠
我愿意陪伴你
走上回家的路”
“爷爷，叶子……叶子妈妈，祈年哥……哥哥，姐姐，我好想你们。”
没有人回应，就连清冷的月光也不愿垂下她的怜悯。
毛籽籽不过千万平凡人的一缕，她的悲，她的脆弱，都隐没在人世苦海。没有了爱她的人，就连哭泣也变成一种奢望。
“籽籽，不要哭。以后有什么委屈给爷爷说，爷爷给你做主。”
“小帽子，不要哭。谁欺负你，你祈年哥哥揍他！”
“籽籽，不要哭，到妈妈的怀里来。”
“籽籽，不怕，一切有姐姐。”
杂乱的记忆冲击着毛籽籽的心。
好想，好想你们。
“籽籽，你怎么啦？怎么哭啦？”
一双大手温柔地抚上毛籽籽的脸庞，声线细腻，如沐春风。
她终于敢睁开眼，无论虚幻，这个声音总会带给她所有的安全感。
声音又突然回来了，孩子们的嘈杂声，餐具叮当作响，她的叶子妈妈依然含着笑望着她，眼底却染了几分担忧。
“叶……叶子妈妈！”
毛籽籽哽咽着唤了一声，止不住的激动让她不自觉升高了音调。
毛籽籽突然的悲伤彻底让叶子凌慌了神。刚刚还在和大家一起高高兴兴地唱歌，只是叫她过来，就难过成了这样。
也许是触及到籽籽悲伤的过往了吧？这孩子年纪不大，却吃了这么多苦。
叶子凌的心中既是感慨，又是心疼。她的语气也变得更加温柔。
“籽籽，不要哭，到妈妈怀里来。”
看着妇人熟悉的脸庞，毛籽籽再也控制不住满眶的泪水。
她踉踉跄跄地走过去，渴望再一次拥有这个温暖的怀抱。
她想着，就这一次，让她在梦里短暂地沦陷。
声音又一次消失，可她确确实实还被拥入怀中。
她不敢睁眼确认，她怕这场梦再次仓促结束。
“籽籽，你果然还是离不开妈妈。”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吓得毛籽籽挣脱了怀抱，她强迫自已看向对方。
眼前人如那道声音一样，既熟悉又陌生。
她的眼睛带着叶子妈妈慈爱的目光，她的嘴角露出姐姐明媚的笑意，她的怀抱竟如爷爷般温暖。
她是谁？！
毛籽籽顾不得悲伤，这个诡异的人打断了她所有的思绪。
她是那个叫我不要走的人，她为什么要把我从梦里带出来，凭什么叫醒我？！
想起了这个女人的声音，毛籽籽内心的愤怒也被点燃。
她害怕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怪人，可更加恨她打破了自已的幻想。
“籽籽，不要怕，我是你最亲的人，我永永远远不会离开你，不会让你失望，不会让你悲伤，不会让你独自一人。”
听着那怪异的声音，毛籽籽心跳得越来越快，一种莫名的冲动在鼓动着她接受这个来路不明的怪人。
她是你最爱的人，她是爷爷、她是叶子妈妈、她是……姐姐，她是所有爱你的人。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毛籽籽就是有这种感觉。
“你真的……真的是……？”
“当然，籽籽（孩子、妹妹……）”
几种不同的声线交杂着，毛籽籽听到了那些熟悉的声音，他们遥远又触手可及。
她的情绪起伏跌宕，脆弱的内心终于崩溃。不管这个怪人到底是不是他们，至少现在，她只想扑进对方的怀里好好地哭一场。
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冲进了那个人默默张开的怀里，号啕大哭起来。
没多久，苦累的毛籽籽就在她的怀里睡着了。
“真是的，一点儿防备也没有啊！”
怪人小心翼翼地抱起毛籽籽，把她放在了床上。
看着小女孩委屈的睡颜，怪人噗嗤笑出声，又紧张地捂住嘴，生怕吵醒了她的安眠。
“还是个孩子啊！”
怪人替毛籽籽掖好被角后，转身走向墙角。
那里更加漆黑无光，看不见任何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