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视一眼,一起跳了下去。

失重感袭来的瞬间,沈行知感觉自己被揽进了一个怀抱,正如那天他们掉入屋舍黑洞时,是无边的恐惧与黑暗中唯一一点暖。

即将落地前,蔚司琛轻轻踏在管壁上,借力缓冲下坠的力量,带着沈行知一起稳稳落地。

令人作呕的粪坑味道掺杂着像是臭鸡蛋拌烩烂肉的恶臭钻进鼻腔,沈行知被熏的胃里翻涌,微微弯下背脊吐出几口胃液。

蔚司琛从旁边递来一个手帕,说:“用这个堵住口鼻会好受些。”

沈行知抬手接过来捂住自己口鼻,恶臭果然被阻挡了去,他面如菜色的站在原地缓了缓,“…谢了。”

蔚司琛从乾坤袋里掏出一颗夜明珠,拉着沈行知缓缓向洞的深处走去,这里的地面不知道是为什么弄的,踩着竟还软绵绵的。

借着夜明珠幽幽的白光,沈行知看到了角落里有一个白色的东西,忍不住拽了拽蔚司琛的手问:“你看,…那是什么?”

“………”蔚司琛并没有停下脚步去看,而是径直拉着沈行知往深处隐隐可见的洞口走去。

“咦?我们就这么走了,不多看看吗?万一有什么线……哎呀!”

沈行知话音未落,脚下踩到一个圆柱一样滑溜溜的东西差点滑倒,蔚司琛在旁及时托住避免他摔个狗吃屎。

“什么啊……”

沈行知回头想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却被蔚司琛拉着三步并两步直接跳到洞口边,等到了这里,脚下软绵的触感变为了坚实的地面。

沉默一路的蔚司琛这才开了口:“你胆子那么小,还是不要看的为妙。”

“………”沈行知捂着鼻子只露出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闻言很是不服气地闷声道:“哼,我胆子才不小呢!”

“真的?”

在幽暗的环境里,人们互相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反而更能清楚的感知到平日里发现到的一面。

比如,蔚司琛声音里带着的笑意,以及他掌心炙热的温度。

都在此刻被放大了无数倍。

沈行知被蔚司琛掌心的温度烫的晃了晃神,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现在周围没有观众,他们也不需要再装恩爱了!

他缩了缩手指,有些不自在的想要从中抽离,却忽然被对方握的更紧一些,像是怕他生气一样,立刻收敛起逗弄的心思:“刚才我们走过的,是尸坑。”

“啊…?尸坑?”沈行知立刻回想起自己刚才踩到的滑溜溜圆柱体,以及那诡异的软绵触感,不禁白了脸色,“是、是我想的那个尸坑吗?”

“你还记得西城里那些那些倒塌的屋舍吗?原本住在那里的人应该都在这里了。”蔚司琛感觉到他的手心出了汗,忍不住握的更紧一些:“…你还好吗?”

“呼…我没事。”

沈行知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先前还要抽离的手此刻却紧紧缠扣着蔚司琛的手,便能看出来他心里还是很怕的。

“…对不起,吓到你了。”蔚司琛回身轻轻抱了他一下,低声安抚:“别怕,都已经过去了。”

————

蔚司琛带着沈行知在蜿蜒下行的通道里慢慢走,在夜明珠幽暗的光芒中依稀可以看到地上有一条深红色的拖行痕迹。

沈行知的身子不自觉靠向蔚司琛,小心翼翼地看着脚下,发现血迹还很新,想起先前被村民丢下来的“蔚司琛”手臂上被划过一刀,这难道是……

“蔚司琛。”

“嗯?”

“这个血痕…是假的你所留下来的吧?”

“是。”

回想起十七所说的祭祀,是要放干血液挖出心脏献祭出肉体,那么……

“那个假的你……他是活人吗?”

似是察觉到他的害怕,蔚司琛拉着他的手微微紧了紧,放柔了声音:“只是傀儡而已,不是真人。”

“…是吗?那就好。”

“………”

——

一路无言。

——

走了没多久,眼前渐渐出现一片光亮,忽明忽暗地映出通道尽头一个很大的空间,蔚司琛收起夜明珠松开沈行知的手,冲他示意自己先去探探路。

沈行知怔怔垂眸看了一眼余温逐渐冷却的掌心,无意识攥紧掌心不想让冷风带走那丝气息。

莫名的失落感油然而生。

他晃了晃脑袋集中精神,抬脚跟着蔚司琛一起慢慢走向那个亮着灯的空间。

盘绕石壁的长管油灯把这里照的宛如白昼,可以清晰地看到整个空间。

这里很大很高,整体呈现半球形,中心有一块凸起的圆形平台,台上则是放着一个专用来祭祀的烧香鼎。

烧香鼎通体漆黑,单看色泽已经是个陈年的老物件老古董,但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鼎身雕刻着被血浸泡变深的各式各样恶鬼图腾,隐有暗紫色的闪电纹刮着纹路闪过,分外诡异。

黑红色的魔气从鼎内流出,像是八爪鱼的触手,将“蔚司琛”的身体推举到空中,紧接着,锋锐的触手狠狠扎进“蔚司琛”的双手双脚、耳眼鼻口,最粗壮的一根则是狠狠扎透他的胸腔,把那颗微弱鼓动的心脏穿串一样串出体外。

鲜血不要钱一样从破布般的身体里喷涌而出,把那口诡异的黑鼎浸的油光水亮,最终流到地上,像是一朵慢慢盛开的血色花朵向四周铺陈开来。

沈行知看到这一幕,震惊的说不出话。

到底是和蔚司琛一模一样的,就算提前知道了只是个傀儡,但亲眼见证这残忍的一幕…沈行知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沈行知下意识去拉身边人的手,迫切想要感受到他还在身边……

然而在他抓了个空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心都跟着抖了一抖。

“蔚……”沈行知焦急的回头寻找,发现蔚司琛捂着自己的心口,十分痛苦的在身后两步远的位置半跪着。

“蔚司琛…!”沈行知赶忙跑过去,急急询问:“…你怎么了,没事吧?”

蔚司琛面色苍白难掩痛苦,却还是努力露出一个安抚的眼神,张了张嘴也只能断断续续发出几个不成型的气音:“…没事…。”

沈行知看他一直捂着心口,回想到刚才看到的生剜傀儡心脏的全过程,声音里不自觉染上一抹恐惧:“蔚司琛……我、我们会死吗?就像它那样……被做成肉串…?”

“没事的,别担心……”

蔚司琛缓了一会,已经好很多了,但他的身上却没什么力气支撑他起身,就只好继续这个姿势对沈行知说:“在那个魔鼎…里面放着的就是黑火翎,但此刻的魔鼎吸食太多鲜血,凶性大发不好对付,要小心!”

沈行知看着黑红色的魔气触手,害怕地咽了咽唾沫:“……我们要怎么做?”

“行知。”蔚司琛低声唤他的名字。

习惯了平日不是夫人就是夫君的乱叫,如今这般严肃的叫他名字,沈行知反而有些不习惯,微微正了正色,应:“嗯…?”

“如果有一天,我迫不得已伤害了你,你会恨我吗?”

“啊…?”沈行知愣了一下:“你胡思乱想什么呢?现在要紧的是拿到黑火翎逃出这里啊!”

“………”

“……也是。”

蔚司琛深吸一口气慢慢站了起来,摊开手掌催动灵力汇聚起一团浅金色的光团,模糊的光亮在他脸上打下浓密的阴影,沈行知清晰的看到他的嘴唇在颤抖。

沈行知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的事,连忙竖起耳朵去听,可他嗫嚅了半天,只叹息着说了一句——

“……黑火翎,就交给你了。”

沈行知被他话中不忍的颤音震了一下,还没来得及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蔚司琛的灵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在黑鼎上面。

刹那间,变故陡生。

黑鼎被巨力震的抖了三抖,像是被激怒般猛地发出刺耳的尖鸣,在石洞内萦萦回荡,似万鬼同哭。

声音狠狠扎进心里并与某处发生了奇怪共鸣,浓郁的悲伤如滔天骇浪般拔地而起,那一瞬间,两个世界的沈行知所有记忆互相交缠,他们所体验过的悲伤、懊悔、失落、绝望在此刻被放大了无数倍,一齐钻进那颗小小的心脏里,呼啸着想要将它压垮撕碎。

沈行知痛苦的弯下腰去,身体无法控制的痉挛着,隐约间他听到了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抬眼看去,就见魔气凝聚成的触手猛地朝自己而来,他来不及躲避,被捉住卷带着飞上了半空。

——世界颠倒间,他看到了蔚司琛平静的眼。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自己被魔气触手卷进黑鼎,似乎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

……

沈行知重重摔进黏腻恶心的鼎底,他的灵魂仿佛都在强烈的震感中被剥离,瞬间被汹涌的苦海卷入不见底的深渊。

无数饿鬼像是得到至臻美味一般,发了狂的围扑上来伸出尖锐的獠牙,兴奋地啃食着他的身体。

而他的身体却变成永不干涸的河水,被啃食的血肉很快就会长回来恢复如初,被下一只等待许久的饿鬼迫不及待的狠狠咬下。

疼……好疼………

被咬掉喉管的沈行知无法发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张张血盆大口无情落下,他的脸、嘴、身躯、四肢……任何有血有肉的地方都是他们争抢的美食。

他无助地张着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充血欲裂的双眼流下两行血泪。

他绝望的闭上了眼,看到了最后映在视网膜上的……蔚司琛冷淡平静的双眼。

呵……

——

“哒……哒……哒……”

鞋子扣击地面的声音有条不紊的传来,沈行知没有睁眼,只期盼着能快点结束这一切。

饿鬼们已经不再啃食他,可那份疼痛却像是牢牢刻印在他的身体里,还在不受控制的发着痛。

脚步声停留在他的头顶,紧接着,一道含着笑意的声音缓缓响起——

“死了吗?”

沈行知感觉对方用鞋尖踢了踢他的肩。

“………”无动于衷。

“唔……”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过后,那个人的声音更近了一分:“难得来个客人,还就这么死了,真没意思。”

男人轻笑一声:“赏给你们了。”

刹那间,几十只饿鬼兴奋的喊笑声此起彼伏,为即将到来的自助狂欢着。

沈行知微微一抖,猛地睁开了双眼。

猝不及防迎上男人面具后的戏谑目光,那双妖冶的红瞳中倒映的…是自己惊恐惨白的脸。

“噗……又不死啦?”

“………”沈行知挣扎了一下,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发现这里是一个和石洞完全一样的镜面空间。

[…十七,你在吗?]

“我在啊。”

!?

沈行知回头,看向蹲在原处的男人。

男人一头白发被一只精致的金羽发冠束起马尾,身着华贵的黑金色的云纹广袖袍,大半张脸皆隐藏在黑鹰面具下。

男人微微歪头,沈行知清晰的看到他唇边玩味的笑:“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走的。”

沈行知拧眉:“你是说…那道光门?”

“嗯哼~”男人站起身,轻轻抚了抚衣服上的褶皱,抬手打了个响指,熟悉的虚拟屏幕在沈行知眼前张开。

它的边角……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

如这个男人的眼睛一般,很诡异。

“你不是十七!”沈行知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警惕地看着他:“真正的十七去哪里了!?”

“谁知道呢。”男人无所谓的耸耸肩,抬脚朝他走来,望着沈行知的眼睛里闪动着兴奋的光,他忍不住大笑:“我果然没有看走眼……”

“你是千万年来第一个成功进入这里的人。只要你能带我出去,什么十七十八,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等等。”沈行知皱眉:“…你被困在这里千万年?为什么?这不就是一个普通的八封幻林吗?”

男人微微一怔,歪歪脑袋似有些苦恼:“啊呀…?原来他什么也没告诉你啊。”

“…什么?你说谁?”

“哈…没什么。”

男人轻轻一笑,慢慢回头看向最中央的圆台,沈行知跟着他一起看过去,原本摆放黑鼎的位置变成了一个带有荆棘的藤椅。

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男人的四肢被藤椅延伸出来的藤蔓所捆缚,使得他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小小的五丈方圆内。

男人抬手将散在胸前的头发拨到后面,袖口滑下,沈行知看到了捆缚在他手腕的荆棘利刺已经将他整个腕骨贯穿,在他的皮肉下扎根生长,细细密密顺着他的胳膊攀延,没入衣袖下看不见的地方。

“你可听说过数万年前的神魔大战?”

男人声音低沉,染上一抹追忆之色。

“呃…大概听说过吧。”

沈行知挠了挠脸,对除离开这里以外的事情都没什么兴趣,见男人要开启回忆模式,他转了转眼珠,偷偷往男人活动范围外的区域挪动。

男人像是看穿他心中所想,轻笑一声,说:“怎么?你就不想知道蔚司琛为什么把你骗来献祭给我吗?”

“骗…?”沈行知怔愣住。

不由回想起自己被魔气卷进黑鼎时,蔚司琛平静旁观的模样,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的死紧。

亏得自己那么信任他,在生与死之间选择了站在他身边,结果呢……

第一次的真心就是这样被无情践踏。

“’灵清花至阳至纯可以使魔心封印得到暂缓’,‘只要得到黑火翎,就能打破八封幻林活着离开’,他应该是这么跟你说的吧?”

沈行知猛的抬头:“你怎么知道?”

“哈哈……你还真是傻的可爱。”男人一甩衣袍坐在满是尖刺的藤椅上,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还换了个惬意的姿势,懒洋洋的支着头看向沈行知,冷笑一声:“灵清花的确可以延缓结界的裂痕,但他们真正想要的其实是黑火翎。”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跟你解释的黑火翎的存在,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那其实是神魔大战时陨落之神的随身法器,其中蕴含的神力精纯万年不散,可比那什么灵清花有用多了。”

“不巧的是黑火翎在神陨之时掉入了魔界裂隙深处的时空境,裂隙内魔气充盈,沾之便会浑身溃烂不止,等到魔气入侵灵海,人将会修为尽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化为血水。噗哈哈……那可是连拥有金身护体的神都不敢随意进入的地方,仙界的老狗出了名的贪生怕死,就更没那个胆量来了!”

“所以他们才会疯狂寻找灵清花呀~”

“灵清花至阳至纯生长在裂隙边沿,与魔气相生相克,它除了可以延缓魔心结界的延伸之外,还是能够抵御住魔气侵蚀,顺利通过裂隙进入时空境的护身符。”男人笑容里染上些许嘲弄:“若不是你们阴差阳错掉进了时空境,恐怕那些仙界老狗还在寻找灵清花吧!哈哈哈……”

男人嘲讽的笑声尖锐回荡,他笑够了,这才又慢慢开口:“可他们不知道的是,魔界裂隙也在魔神陨落后威力大减,得不到精纯魔气滋养的裂隙很快也一起坍塌了。”

“现在不过是裂隙中残留的最后一点余威,就能把他们吓得尿裤子……哈哈!真是搞笑,还没出息的搞出八封幻林这种东西来粉饰遮掩。”

男人似笑非笑地望着呆傻掉的沈行知,毫不留情地嘲笑他的愚蠢:“而你们这帮傻子,还真就前仆后继地帮那群仙界老狗来探路呢!”

沈行知听他讲故事听的一愣一愣的,理清其中线索后,他眉心微微皱起——如果这人说的都是真的,那以往被派来的那些太清宗弟子…还有顾清羽,都是他们用来寻找黑火翎的铺路石…?

——我靠,用人命铺路,可真邢啊!

本以为沈行知听完这些会愤怒怨恨,没想到对方只是很平静的就接受了这一切,心里甚至没有丝毫波澜。

男人微微挑眉,不由多看了他两眼:“咦…?他们利用你、骗了你,你都不生气不怨恨的吗?”

生气…?当然气!气自己的信任被践踏,也气他的无动于衷,害自己经历如此苦难……

身体被分割撕咬的痛苦余威尚在侵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怎能不恨!

“所以我必须要快点找到出去的办法,狠狠揍他一顿解气!”

男人愣了愣,随即轻笑一声:“呵…真是个傻子。你应该说,出去以后抽他筋扒他皮,把自己所经历的痛苦千百倍奉还才对!什么揍他一顿……真是可笑。”

“怎么处置他是我的事,你管我怎么样呢!”可能是知道男人被捆缚无法行动,沈行知的胆子也大了一些,“…这鬼地方到底怎么出去?”

“哦?你胆子倒是越发大了,敢这样跟我说话。”

沈行知轻哼一声,无所谓的耸肩:“看来你也不是很想出去,那您老就好好在这里待着吧,我先走了。”

说着,他摆手回头朝着石洞口走去,如果这里真的是和外面一模一样的镜像世界,那么从这里返回去就应该能找到出路。

思索间,他很快走到了石洞口,身后的男人却一点也不着急,也没有出声挽留他的意思。

沈行知忍不住回头看去,就见男人正歪坐在藤椅上饶有兴趣地望着他,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汇,皆看出了彼此的试探。

这个家伙……真不怕他就这么走了吗?

沈行知定了定神,轻哼一声走向黑黝黝的石洞外面的蜿蜒通道,可他的一只脚刚踏出去,忽然一阵阴风扑到脸上,沈行知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只恶鬼就抱着他的脖颈狠狠咬下一口。

“刺啦”一声,血肉被狠狠撕裂。

同时,从黑暗中伸出无数只手顺着他的腿脚攀延而上,想要将他拖进通道里去。

“啊啊啊——!!!”

沈行知惨叫一声,被拽倒在地,立刻惊慌地挣扎着想要往回爬,可黑暗中的手显然力量更大一些,一下子就把他拽了进去。

可怕的记忆使得沈行知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他的两只手死死的抓着石洞口地上凸起的石头,尽管指甲抠出了血也不肯松手,不让自己再次沦陷进那个地狱里。

被拖进黑暗的下半身传来的撕咬疼痛让他克制不住的惨叫,而坐在藤椅上的男人就这样好整以暇的欣赏着他的痛苦与绝望。

“想让我救你?”男人漫不经心的低笑像是恶魔轻语,听的人头皮发麻:“求我。”

沈行知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抓那颗小小的石头,根本分不出多余的力量开口说话,而他的骨气…在此时此刻已经无法支撑他勇敢地做出拒绝。

“求……”

他刚说出一个字,不堪重负几近力竭的手指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下一刻,他就不受控制的松开了手。

恶鬼狂笑着拖拽拉扯着他,沈行知渴求拯救的手缓缓落下,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说时迟那时快。

沈行知落下的手忽然落入一个冰凉的掌心中,对方力气大的几乎要把他的手掌骨捏碎,晃神之际似乎听到了男人不耐的低语。

“啧,真麻烦……”

男人拽着沈行知的手,用力将他拖拽起来,仍抓着沈行知大腿啃咬的恶鬼在触到男人的目光时,像是受到了重击,尖叫着化为了飞灰散去。

沈行知的身体在惯性作用下撞进了男人的怀里,冷凝的檀香划过鼻尖,模糊勾起了记忆中的那个人影。

“啧。”男人嫌弃的把他推开丢在地上,随后回身走到了藤椅边坐下。

沈行知在地上茫然地躺了一会,骨折的手指和破损的躯体都在迅速愈合归位,他又躺着缓了很久,心里是止不住的后怕。

“你还要装死多久?”

男人冷漠的声音传来。

沈行知愣了愣,赶忙挣扎着爬起来。

男人斜眼睨他一眼,轻笑:“怎么?现在才知道怕了?”

“………”沈行知看向别处,不搭话。

“过来。”

男人清冷的声音没有半点感情:“别让我说第二遍。”

沈行知看着洞口向里面张望的恶鬼,缩了缩脖子又怕又怂,只好认命地慢慢挪到男人身边。

“你不是想出去吗?”男人撸起袖子,笑着把自己的左手伸到他面前:“你只要把这个封印破开,以我的能力,我可以立刻带你离开这里。”

沈行知狐疑的望着他:“你说真的?”

“我虽不是君子,但我一言九鼎。”

“口头承诺等同于没有。”沈行知看着他,脑中灵光一闪,说:“我要你立个真言契,如果说到做不到,就要天罚!嗯…天打五雷轰的那种!”

“…真言契?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种东西?”男人歪了歪脑袋,有些疑惑的嘀咕说:“…明明才过去万年而已,外面怎么都发展成这样了?”

“罢了,虽然不知道你说的那种契约怎么立,但是……”男人摊开一只手掌,随着他的意念,一个闪着暗紫色光芒的复杂图纹在他掌心浮动,隐隐有两根线延伸出来,分别勾在男人和沈行知的手腕上,解释道:“因为你现在是灵体状态,能结的只有这种魂契。我在它上面施加三道令,你凭借这个可以对我许三个愿望,愿望完成,魂契自动解除。”

“契约存在期间我们心念相通,你也可以随时随地呼唤我,当然回不回应你那就看我的心情。”

“当然,魂契生效前提是你可以成功帮我解开封印并带我离开。”

男人的话音转变成文字悬于阵图之上,显然已经加入到契约规则里。

“若无异议,就滴血确认。”男人说着,便咬破自己指尖滴上去一滴血。

他开的条件的确不错,可是……

沈行知突然开口:“我要再加一条!”

“嗯…?”

迎着男人疑惑的目光,沈行知咽了咽唾沫,梗着脖子说道:“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不能袖手旁观,不能趁机提其他的要求!要主动保护我的安全!”

眼看男人目光越发阴沉,好像下一秒就要把沈行知扔进恶鬼堆里一样,他害怕的缩缩脖子,还是咬牙坚持说完了。

男人沉默片刻,忽然意味不明地低笑一声,垂下眼眸按照沈行知的意思把他的要求加进去,随后抬起头笑望着他:“这下……可满意了?”

沈行知被他的笑渗出一身冷汗,不敢再多说什么,忙不迭咬破指尖滴血上去。

霎时,紫光大盛。

契约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