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紧咬牙堂,缓缓平复心情。

她女儿床上,一枝梨花压海棠,而沈清音正在撒娇,两人脸颊贴在一起,低声细语,少女时时愉快轻笑。

从那之后,女人噩梦连连,经常做着梦中梦,有时候竟然分辨不出是在现实还是在梦境。

加之难产暗疾,身体每况愈下。

————

毋却与床上病态女人四目相对,他眼睛眯起,嘴角微弯,拿起了手掌。

这一切只在瞬息之间发生,沈清音靠着母亲床榻抽泣发抖。

毋却看了她一眼,对少女点点头,走出了房间,在他出去一瞬间,房门关闭。

瓷器打碎的声音响起。

站在院中,毋却仰望夜空,今夜的乌云刚好遮住了整个圆月,十五的月亮没能照耀院中孤独站立的男人。

此时一个声音在毋却脑中响起,“爹,时间够久了,你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出来吧。”

搜魂的一切,却伊也知道,他的老父亲不想女儿错过这道美丽风景,特意抽了她一点神魂,能够分享这些记忆。

男人怅然若失,悻悻不舍。

周尧的身体散发出浓郁黑气,黑气在夜幕下盘旋,与天上那一团乌云遥相呼应,随即黑气尽数钻入黑色匕首。

仿佛睡了一次很长的觉,周尧重新接管自已的身体,缓缓睁开眼睛。

师叔王凌舒的房间传出一声惨嚎。

“娘!”

周尧匆忙推开房门,冲了进去。

师姐沈清音抱着他娘的身体,枯瘦的女人已经闭上了双眼,似乎得到解脱,她脸上挂着笑。

沈清音转头看着周尧,湿润目光中蕴含的情感,说不清道不明。

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周尧对师姐投以一个勉强的笑容,只是他不知道怎么表达同情,他此时也无法共情。

挪移开视线,看到地上横躺着,胸口衣袍大开,血肉模糊的师父,周尧一步扑了上去,手不知道放哪里,哪里都是粘稠,陈宝律口鼻,眼睛,身体,已经红彤彤一片,仿佛刚从泥泞里捞出。

顾不得地上未凉的血液污染衣袍,周尧看向师姐,眼角抽动,嘴角垂弯。

沈清音哭着,看着周尧的眼睛,委屈出口:“他是魔鬼,他杀了我爹。”少女一推床沿,扑向周尧。

她紧紧抱着周尧,哭声不停,丝毫不管身下还有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师弟,呜呜呜,我就剩下你一个亲人了,嘤,呜呜。

周尧此时无法脸红,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发生了什么,他完全无从得知。

手虚环在师姐背后,距离几掌距离,慌手慌脚,不知道往哪放。

周尧的手没有落在沈清音背上,她自已腾出一只手,把周尧的手按在自已背上,“师弟,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以后师姐只能靠你了。“

周尧挤出一个笑容,手臂紧了紧,抚在师姐后背。

这时候那个阴恻恻的男声在他脑海中响起:“嘿,小子,我有个好事要告诉你,你听不听,保准让你眼前一亮不枉此生……”

话没说完,被却伊打断,少女声音带着浓重的怒意:“爹,够了。”

男人兴致索然,“唉,罢了,闺女别生气,别生气,爹也不是街上七嘴八舌的长舌妇人,没什么意思,倒是那套功法残章合我心意。”

父女俩没再借由周尧神识对他传话。

天光大亮,周尧和沈清音总算掩埋了王凌舒和陈宝律。

自然是区别对待,王凌舒被埋在沈彦均身旁,两人紧紧挨着。

陈宝律只是在山坡处随意找了个地方,草草掩埋,别提墓碑,甚至埋土不够了,脚趾还露出一半,沈清音就不让周尧继续挖土埋了。

灵堂上只有三个排位,一上两下。

两人坐在院中,少女死死挽着周尧手臂,一刻也不肯撒手。

沈清音娇羞开口:“师弟,没想到你隐藏修为,你骗我,讨厌。”少女语气虽然娇羞妩媚,但眼神警惕,似有恐惧,自下而上偷偷看着周尧。

之前周尧掐住她脖子的时候可是没感觉他省力,少女现在觉得看不透身旁的男人。

周尧愕然:“啊?哦。”

随即他反应过来,连忙解释,但是投鼠忌器,又解释不清楚:“不是,师姐,我,你,我,呃,算是吧。”

周尧觉得自已也不算说谎,心安理得起来,他现在确实丝毫魔气没有,等同于没有修为,而他实际修为是魔楼三层,眼看就要碰到下一层的门槛了,说隐藏修为也对。

这个时候黑衣青年心情复杂,师父死了,师叔也死了,应该悲哀,但师父又是师姐杀死的,而且理由充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师叔油尽灯枯,早早晚晚就是这几天的事,周尧对他们的感情也不是很深,说一饭之恩也可以,收留之情也勉强。

不该高兴,但身旁紧紧贴着的师姐,让他就快要压不住嘴角。

此时周尧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又唠唠叨叨传来:“小子,机会给你创造了,在这里你永远回不去家,重新找个宗门拜师入门,大宗门,自然炼器宗门最好不过。”男人红色身影在周尧识海凝聚,面色古怪,“不舍得这个骚,嗯,扫落春风无数,风华绝代的尤物师姐,就带上她一起,哈哈哈,本王弄了点好东西,五千年了,好久没看好戏,还是两出大戏,拿来解解闷,批判批判也不错。”

周尧哑然失笑,强压制住的笑完全消失,周尧心想,是啊,他最重要的事是回家,见爹娘,四年了,他们肯定操碎了心。

周尧沉声开口,庄重肃穆:“师姐,“

“嗯?”少女一捋耳畔发丝,俏声一嗯。

周尧吃味,浑身一酥。

“师姐,处理完后事,咱们找个强大宗门好不好?”

少女看着青年坚定的眸子,点点头,“师弟说什么我都听,只有一条,你绝对不能撇下我一个人。”

少女笃定,眼含秋波。

周尧眼神只是一瞥少女,脸色明显红润几分,看着眼前石桌点点头。

沈清音似乎不满足,扭了扭腰肢,身体和手臂在周尧手臂上蹭了蹭,“你要发誓。”

周尧无奈,“我……”

少女手指按在周尧嘴上,莞尔一笑,“对着我爹娘灵位发誓,绝不抛下我,一辈子对我好,不管我对或错。”

周尧木讷点头,随后警醒,“啊,啊?“

不等他多说什么,已经被师姐拉到正堂灵位前,焚香磕头,沈清音说一句,周尧跟一句,立了誓。

————

山下一对白衣男女,少女挽着男人的手臂,对着街道上叫卖的商贩指指点点,时时浅笑。

走到一处人流不那么密集的街道,少女松开挽着青年的手臂,拍拍背对两人悠闲走路的男人。

沈清音轻轻一笑,勾魂摄魄:“小哥,我想问你个事儿。“说着话,少女双手抱拳,放在身下摆动,撒娇起来。

年轻路人痴痴傻笑,摸着后脑有些脸红,支支吾吾,吞吞吐吐:“小,小姑娘,你要问什么,我肯定知道什么就说什么,绝不诓你,嘿嘿。”

这一幕周尧看在眼里,心生羡慕,感慨,女人真方便,他找路人问话可没这待遇。

“小哥,我想问你,咱们枭阳有那些大的修仙门派招收男女弟子?”

年轻路人抠着衣袖,沉思片刻,开口答道:“我听说过的,有几个,像问道门,凝华山,灿星宗,苍梧山,夫子书院。”路人又回忆一阵,露出尴尬,“没了,不过,除了问道们就在咱们青山城附近,其他的都很远,而且有几个在涸泽沙漠另一头,过不去的。”

沈清音顿时拉下脸来,面露不悦。

引得年轻路人直挠头。

少女回头对周尧摊手,一瘪嘴,示意什么都没问到。

两人又打听了多个人,依然是那个说辞,“涸泽沙漠”,无人能通过,只能绕路,可说到绕路怎么走,又没人知道了。

枭阳国跨境几万里,绝大多数人连百里都不出,自然都不了解。

两人颓然,失魂落魄一般,少女依然挽着周尧手臂,在街上做孤魂野鬼。

“哎呦,小哥,进来玩呀,可水灵了。”

路过一处红楼,周尧下意识低头,手掌遮脸。

身旁沈清音看着师弟样子,勾着嘴角,不屑道:“哼,骚货。”

这时,街上行人退避,把周尧和沈清音隔绝在人墙之外。

几个壮汉衣着华丽,抬猪一样,抓着四脚抬出来一个男人,扔到街上。

几个壮汉唾了男人一身,“呸,没钱了还玩,滚。“

男人也不喊疼,也不叫唤,站起身,掸了掸身体灰尘,把散乱的头发向后一甩,摇头晃脑,笑着:“过瘾啊,过瘾。”

见没什么事发生,人墙散开,红楼外等着看热闹而驻足的人悻悻然散走。

周尧打量这男人,面白无须,一身深绿袍子,材料很考究,是他没见过的,头上莲花冠歪歪扭扭就快扎不住发髻,脸上还带着女人留下的唇印。

男人摇头晃脑,刚要转身,眉头急蹙起来,转头看着一男一女。

视线死死盯着周尧,从上而下打量,仔仔细细,一丝不苟,仿佛要把面前的青年从里到外看穿。

男人舒缓些紧张,正了正衣衫,走到周尧面前。

男人开口:“小伙子,有师门吗?”